胡翟裹着件厚实的大氅,整个人在板凳上缩成一颗略显庞大的毛茸球,连下半张脸都埋在了领子里。
大氅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白檀香,多少年来都没有变过。
羊已经烤完了,不知是谁赶紧跑上去添了一把柴,篝火忽然蹿得极高,引来一片叫好。
身旁尽是载歌载舞,胡翟吸了吸鼻子,孤身一个,连笑都笑不出。
午后一战,横尸遍野。他魔怔了一般不断向自己和世子确认这一切都结束了,恨不得老天能亲自给他写字画押,保证所有的苦难到此为止,往后尽是崭新路途。
然而,就在将士们返程的欢歌之中,还未等回到营帐,江奕涵腿疾骤然复发,整条右小腿痉挛不止,吓得他几乎哭出来。
他从没见过这般剧烈的抽搐,立即想冲出去叫人,可是江奕涵不许。
江奕涵就这样生生忍了一路,连下轿时都没让人看出破绽。
所有人都在准备晚宴时,顾安仔细检查了江奕涵高肿紫红的膝盖,神情几番变化,只扭过头去说先针灸释散淤血,暂且缓解。
顾安开始烤针的时候,江奕涵倚在软垫上,苍白着脸转向了他:“小翟先去玩。”
他展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赶他,“入夜风大,你披上我那件大氅。”
胡翟知道他不愿自己看见,只模糊地应了一声,拿上衣服转身便走。离开大帐后,他脚步越来越快,穿梭过那些脸上洋溢着欢笑的人群,有人与他打招呼,在擦肩而过时叫他“胡大人”,他连头都不抬。
日头不知何时被棱角分明的山脉吞噬,雪原上的风果然是极冷的,刚走到僻静处,脸上已经是一片湿冷。
他蹲下来,手里紧紧攥着那件柔软厚实的大氅,咬着牙流泪。
无力的感觉甚至让他心生仇恨。他想起魏彻,造成世子苦痛的源头,怎么能轻易一刀就砍去了他的头?应该将他浸在腊月寒湖中冰封,活活冻废双腿双脚,一到了秋冬阴雨便痒痛得满地打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更恨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贸然地离开世子,让他一个人醉酒在雪夜之中,致使腿疾愈发不可遏制!
“啊——!”
痛苦和恨意让血液滚烫,胡翟蹲在地上宛如濒临绝境的小兽,红着眼眶迎风嘶吼。
“胡大人!”
一声贴在耳边的大喊,吓得胡翟险些从板凳上翻下去,惊慌失措地一回头,阿宇正提着一只羊腿,有点担忧地瞅着他。
“叫您好几声了。来,最嫩的一块大肉,我早都给大人留好了。”
他硬是把羊腿塞进胡翟手里,又变术法似的掏出两小罐烈酒,“烤羊就酒,仅天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