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操着如卡了一块痰般浑浊的嗓音问道:“木爱卿,朕待你不薄,何苦要杀了朕的儿子?”
木小雀疲惫地抬眼瞅了瞅面前那个老态龙钟的身影,“他是四王爷的孩子。”
“哈哈哈,那两个疯子,”皇上边咳边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摇摇头道:“除了你,他们没人敢点明这件事,你知道在三子府,你是如何暴露的,又如何入局的吗?”
看木小雀摇头,皇上笑得愈加厉害:“那老三啊,不能行人事,却记得自己和那妓子行房,哈哈哈哈哈”
皇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忽有严肃地叹道:“不过可惜啊!”
木小雀声音低沉地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你是阿颜的孩子,是我终生的污点,”皇上捂着手帕咳了咳,“所以我留不得你。”
木小雀疑惑地皱着眉头,“我娘先生了我,才嫁入宫门,如果你当初嫌她生过孩子,为何还要娶她?”
“穆恒对你讲的?”皇上笑着喘了一会儿,才道:“你知道的这些,其实都是我让他这么说的,我问你,如果你从一开始便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那日,你还会自投罗网吗?”
没听到木小雀的回答,皇上哼笑一声,他抬起脑袋透过铁窗望着外面,似感慨地说道:“恶犬当然得找绳拴好了才行,你娘便是拴你的绳,而你,是拴穆恒的绳。”
木小雀心里一痛,他忽然转着脑袋在牢房各处扫视一眼,“这里曾经便是关押我师父的地方,你一直都知道阿楹是我放走的?”
最后虽是问句,但却带着肯定的语气。
皇上点点头,他看向木小雀微微一哂:“我曾经也这样与穆恒交谈过,十年过去,又轮到了你,可笑至极,你们都是主动走进这里来的,他为了你,你为了阿颜,你们真像。”
木小雀眼前一花,似乎又看见了十年前的那幕,穆恒靠在墙上,怀里抱着酒壶,虚弱地对他说道:“陛下聪明,知道给我拴条绳子,毓儿,记住师父的话,绳子是双向的,捆住了你,也绑向了他,以后遇到心仪之人,放他走,不要留。”
放他走,不要留,师父,我终究是太贪心了。
“又想到了穆恒?他是个好臣子,从来都不会犯错,不像你,所以我一直都知道阿楹不是他放走的,”皇帝打断木小雀的回忆,叹口气道:“但这样的人很可怕,已经不适合再放在身边了,历朝历代的皇帝,都不会喜欢将一个太聪明的人放在身侧。”
木小雀颔首,他转而问道:“那我呢?因为翊儿?你对他说的那番话,我全听到了。”
皇帝笑了笑:“我不能给我赵家江山埋下这么大一个隐患,而且,我死你却没死,我也会死不瞑目。”
木小雀立刻想到他刚才说的“污点”,问道:“为什么我会成为你的污点?”
皇帝整个人缩进椅背里,“你是你娘和先帝的贴身侍卫生下的孽种,多亏了你爹,我才不费丝毫力气拿下皇位,也是从那时起,我开始提防起你们。”
木小雀浑身一震,猜测道:“为了招揽他,你把我娘送了出去?”
皇帝仰着头似乎陷入回忆,“我们三个曾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我和他都对阿颜痴迷不已,但我知道阿颜喜欢的是他,于是便提前一步求先帝将阿颜许给我。”
说着皇帝嘲讽道:“你爹空长了一身武艺,竟然没有脑子,就这么相信了我答应他的条件,他也不想想,我怎么会把阿颜交给他?你知道最后他是怎么死的吗?”
似是为了多欣赏一会儿木小雀的表情,多品味一下自己玩弄人心的本事,他停了许久才笑道:“自杀,为了保你和你娘活下去。”
然后所有真相都被他抹进了历史缝隙里,只留下那么寥寥几人知道这段不堪的往事。
一道闪电仿佛从木小雀脑海里滑过,劈得他手脚发麻,无法动弹,原来他真实的处境比他所以为的还要艰险,他能活到今天,头顶必定还有人为他扛着片天,这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皇帝笑问道:“你说,我死你却活着,我岂不是走得很憋屈?”
说完他忽然捂着手帕狠狠地咳了咳,像是要将心肺也一起咳出来,苦恼地摇摇头,他将被血浸湿的手帕丢在地上,“如果不是我身体变差,咱们都能多活些时日。”
木小雀扫了眼丢在地上的手帕,瞳孔猛地一缩,他借着外面透进来的点点光亮仔细观察了一番皇上的脸。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真被他看出了问题,以前因为不敢直视皇上太久,所以竟连这么明显的征兆都没有发现。
只见他面颊凹陷,双眼浑浊,里面的白翳几乎覆盖住整个眼角,不但如此,他的嘴唇透着黑紫色。
而观其手帕,上面浸染的血竟然是黑色的,如若细细嗅闻,在药香的掩盖下依然能闻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腥臭味。
皇上中毒了!
想到此,木小雀手心不禁有些发凉,联想到那颗颜贵妃嘱咐他献上的避毒丹,则更是有些心惊肉跳。
皇上他知道吗?
木小雀不动声色地观察一番,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明显还不知道自己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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