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在他身旁几米之外的墨雪听着这些话的时候,心中一紧,从来没有听云焱提过他娘,原来他在她娘亲心中是这样的吗?想起刚见到他时候,他半开玩笑的自我介绍,“自小没爹,娘也不疼,被弃于山林,与猴子相依为命……”大概都是真的吧。
他当时却是笑着说出来的,或许是痛习惯了,才会不痛不痒地把这些话说出口来……
墨雪在发愣的时候,云焱转身向墨阑珊走了几步,然后双膝一曲,重重地跪在了她的面前,双手掌地,磕了三个响头。
广场中所有的人,甚至连墨阑珊都愣了片刻,连纱帽下那张美艳的脸都微微一动。
墨雪原本要挪动的脚步忽然有千斤般重,他也不曾想到,云焱的娘亲和阿姐之间竟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一边是他敬如生母的阿姐,一边是云焱,他内心纠结万分,也不知道该帮谁。
他忽然就明白了,这么多年,阿姐对自己的爱,她在天真浪漫的年纪痛失爱子,自然是悲痛万分,所以这么多年,她才会将自己当成她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呵护备至,那是一个母亲在尽力弥补她一生的遗憾。
他又如何开口劝她“放下过去吧,不要仇恨云焱”?
云焱磕完三个响头,德行堂广场的石头大概是铺的金刚石,将他的额头也磕破了,殷红的血迹沿着额头留下来,他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楚,对于他来说,这点痛和墨阑珊失去儿子的痛比较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苦笑着对墨阑珊说道:“我娘杀了你的儿子,让你承受丧子之痛数年,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她的儿子报仇,我云焱绝不眨一下眼,只是我死了以后,希望你放过我的二位侍从和我娘亲。你在冰泉曾经答应过帮我转达的话,也请帮我转达一声,我便死而无憾了。”
说完,他从天方袋中摸出惯用的那把匕首,亲手把闪着寒光的利刃递给墨阑珊,闭了眼,静静地等候墨阑珊拿过匕首,等待着冰凉的刀锋割过他的喉咙。
招阳和揽月被墨氏弟子们压着,挣扎半响也动弹不得,想要阻拦也来不及,只能惊呼:“公子不要!”
云焱只是伸手冲二人摆了摆手,无比地坚决。
墨雪看见云焱手中的匕首,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他会死的。”“我不想他死。”“可是阿姐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墨阑珊有一片刻的失神,她想起许多年前,那个女人站在她面前,疯了一般狂笑着告诉她:“你的儿子也死了!你们墨氏心狠手辣杀了我两岁的儿子,我也杀了你刚出生的儿子!怎么样?很公平吧?”
她看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觉得这么多年来深埋在心底的痛和恨好像一下子就能找到出口了,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杀了她的儿子,你就能解脱了!”
她双眼无神,像被仇恨提线的木偶一般从云焱手中拿过那把匕首,却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刺下去。
墨雪的心一颤:“阿姐……不要……”说完,他低了头,不敢看墨阑珊的眼睛。
墨氏长老们全都在等待着这一刀,似乎这一刀就能斩断他们心中许多年来的恨意。
墨阑珊手中的匕首却迟迟没有动,她的恨意在涌上的片刻之后就被理智压了下去,她也知道墨烯真正目的是玉风,她太了解玉风了,若是她这一刀刺下去了,她和玉风之间便会有一道永远也不能弥合的裂缝了。
她亲生的孩子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死去了,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还好好活着,需要他的保护。
她看着云焱,这个十九岁的少年是她的仇人的儿子,若是自己的孩子还活着,也差不多是这般年纪了,若是他还活着,大概不希望她以这样的手段来报仇吧?
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广场下方的人群,那个带着纱帽的女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人群中,似乎真的不打算出手救她的儿子,看来那个女人的确不疼爱这个孩子。
若是不疼爱,也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痛苦的。
她闭了眼,将眼泪都压在眼眶中,再睁眼的时候,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匕首一扔,刀刃在石板地面上砸出清脆的叮当声。
云焱惊讶地抬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