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特意仔细地数了数花瓣的数量,当那个数字越来越接近四十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越来越紧。
的确是四十九瓣,欧阳家男子刺青的标志。
云焱呆呆地看着墨雪胸口的黑玫瑰,神情委顿地坐在床头一角,想着云千烟和墨阑珊,想着她们各自死去的孩子。
原来那两个可怜的不该活在世上的孩子竟然都幸运地活了下来,只是身份被掉了包而已。
墨雪一定在听欧阳前辈,也就是他外婆在清风观说了关于欧阳家刺青图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们的身世了。
他一直沉默着不说,应该不只是在替亲生母亲考虑,担心云焱会憎恨云千烟而找她报仇,如果他是为了替云千烟考虑,就该跟她相认,知道自己本该去世的孩子死而复生,还好好地活着,这才是对一个母亲最大的安慰。
云焱看着墨雪在安眠香下睡得安稳的脸,他之所以沉默着什么都不说,是为了他吧,担心他知道真相后崩溃,自己一直以来敬爱的娘亲其实是自己的仇人,而他骨子里流着墨氏的血,便是她的仇人,他从小所受的那些打骂原来都是她对于仇恨的发泄。
云焱的手贴在墨雪的脸颊上,在他的眉毛,鼻子和脸颊上流连片刻,低头吻了吻墨雪的唇,笑着对他说道:“你想保护我的心,我懂,我也有想要保护你的心,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即使那个人是我自己。”
他掀开床帐,穿好了衣服,将床头放的那一小瓷瓶白色玉膏揣在了袖口里,又依依不舍地看了墨雪一眼,才放下床帐,对肩头的飞花说道:“走吧,我们该离开了。”
飞花有些失落地看了床帐一眼,它已经看不见那张莹白无比的脸了,耸拉着脑袋立在云焱的肩头,跟着出了房门。
云焱走到欧阳吟和墨阑珊住的三进院,对着一闪闪紧闭的房门跪地拜了三拜,在心里说道:“爹,娘,外婆,舅舅,灵幽不孝,不能奉养你们终老了。我不想你们看见我被魔灵控制的样子。”
走在出城的街道上,看着残破不堪的街道,想着这些都是墨氏造的孽,忽然有些愧疚,一阵夜风吹来,他忽然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夜幽兰味道,方才知道原来酒醒后不见墨雪,他是出来在逛这些残破的街道了。
看着家园被毁,想到亲人被屠戮的玉风,该是怎样的心情?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条浅浅的相思咒红痕,红线不过是掩藏了,他跟墨雪交杯酒虽然喝了,然而没掺血,因为墨雪说万一以后不小心走散了,相思咒能带他们找到彼此。
云焱想了想,从天方袋里摸出匕首,刺入手腕中,将手腕上的一圈红线都割了下来,抛在了废墟之中,赤金之血顿时流淌了满手。
他和墨雪的这份感情,也只能埋葬在这片废墟中,不可修复了。
因为墨氏血脉而生的愧疚让云焱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他无颜面对这里的冤魂,脚尖一点,御风术施展起来,人已经如被猎人的箭追赶的鹰一般飞走了。
片刻以后,他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罗刹城的上空。
云焱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飞云门对于他而言只有大师哥的尸身让他牵挂了,彻底离开以前便回去看一眼也罢。
峨眉山山顶,大雪翻飞,在这雪地中矗立着飞云门的山门,如同两根冲天的石柱,势要和天比高。
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看自己生长过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云千烟心中的仇恨,这里真的是一个风景秀丽,适合清修的好地方。
山门处设有结界,没有守门的人,他径直走了进去,踏上了长长的石阶,向着后山的冰风洞走去,并不打算去见云千烟。
见了该如何呢?是谢谢她的不杀之恩,还是谢谢她的养育之恩?是该质问她为何要将自己从亲身父母身边夺走,还是听她反问罗刹城的城民有什么错?
陈年旧怨,就是一笔算不清还不上的烂账,所以才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冰风洞洞深十几米,常年有着数米厚的冰层,是一个天然的冰窖,云焱将大师哥的尸体放置在这里,设置了结界,不允许其他人靠近一步。
云焱的大师哥,飞云门大弟子祈楚言,唯一让他到现在依然愧疚万分的人,紧闭双眼躺在冰层之中,尽管在这冰层中封了六年了,他看上去还是跟活着的时候一样容颜恬淡,好像随时都会睁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