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哆哆嗦嗦蜷成一团,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床垫陷落下去,是虞出右坐了下来。他说:“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锁门?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敢?”
何慕抬起红肿的眼,对上他在黑暗里模糊不清的脸孔,和分外明亮的一双眼眸,“虞……虞……”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哇”一声哭了。
虞出右任他哭了一会儿,听着他嗓子都哭哑了,才把床头的台灯打亮。
何慕受不住突来的光线,脸埋进被子里,身子不停发抖。
虞出右把他强拽起来,搂进怀里,哄孩子一样摸他后脑勺,“不哭不哭,又没打你,哭什么,乖了,不哭。”
何慕怯怯地抬起头。虞出右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疲倦而又温柔得深刻。他看了何慕一会儿,低下头在何慕脑门青紫的大包上一吻,“是不是疼了?笨,下楼梯怎么那么不小心。”
“亲一下就不疼了。”
他每说一个字,何慕的心就跟着晃荡一下,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拍着后背温柔安慰。不知过了多久,何慕才壮着胆子说:“……虞、虞先生。”
“嗯?”
“你、你是不是……要、订婚了啊?”
虞出右落在他背上的手一滞,“谁告诉你的?”
何慕吸了吸鼻子,不出声。
“这很奇怪么?”虞出右轻笑一声,吻了何慕红红的耳尖一下,“男人到了一定的岁数本来就要结婚的。”
何慕炙热的心一下子跌进冰冷的谷底,坐起来直勾勾注视着他,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那、那你……为什么还、还要……呜……还要这样对我啊呜呜……”
虞出右明显愣了一下,却是笑得更温柔了,“小傻瓜,那你要我怎么样?我不跟别人结婚?难道你能给我生孩子么?”
何慕已经完全乱了,张着嘴不停哭,使劲摇头。
虞出右再次把他搂进怀里,“怎么又哭了,不伤心了,小笨蛋,以后每天都抱着你睡好不好?你喜不喜欢?”
何慕还是摇头,打着哭嗝,“不……不能、这样的……这样呜、是不对的呜呜呜……”
虞出右好声好气哄了半天,何慕还是不肯松动,渐渐没了耐心,卡着何慕的下巴说:“我很累,不要惹我生气,听话。”
说完,把身上的衬衫一脱,搂着何慕歪倒在小床上,闭着眼说:“这个月给你加工资,别哭了,睡觉。笨蛋,你不是想开饭店么,我给你出钱,不要吵我,乖乖的,睡觉,乖……”
何慕半口半口喘气,想打嗝都拼命憋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后,激得那一片毛茸茸的小碎发一根根立起来。虞出右火热的胸膛紧紧贴着他后背,很热,感觉要被融化了。
后半夜,何慕迷迷糊糊根本没睡着,固定在他腰上的胳膊忽然铁箍子似地一紧,同时虞出右发出一声古怪的低喝。
何慕轻轻转了个身,看到虞出右睁着双眼,目无焦距,额头和脸颊上布满冷汗。心像被揪了一下,他颤声问:“你,又做噩梦了吗?”
虞出右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近在咫尺的面容上,大大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纯良的眼神迷失方向的小鹿一样盯着他看。
何慕担忧地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虞先生?你、你梦见什么了啊?”
人在半梦半醒时本来就心房脆弱,何慕的这一眼,直接望进了他心里。
他当然不会告诉何慕,他梦见了母亲,还梦见了小时候的简夏。
那会儿他才十四岁,简夏十岁。那个晚上,一片被风刮得东倒西歪的野草地里,他看到简夏坐在一块荒废的死人墓碑上,白皙的小腿垂下来一晃一晃,手中捏着一片细细的竹叶,吹着调子怪异却好听的旋律。
纤弱的少年像一张惨白的宣纸,仿佛要被染上浓黑的夜色消失不见。
那是虞出右藏得最深,最温柔的秘密。
“没什么。”他握住何慕的手,把脸凑过去,在何慕柔软的唇上印了一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