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贤知把笔递给他,简明扼要地说:“去年在游轮上的年会还记得么?阿右他要把名下的不动产都转给你,他说没空,让我去帮他办手续。你现在把这几份文件签了就行,放心,我不会坑你,这是阿右自己的意思。”
何慕哭得浑身发抖,握不住笔,崩溃地说:“我不要……呜我不要……”
宋贤知叹了口气:“飞伯现在已经被虞伯伯派人接管了,我想阿右他就算将来恢复了也不会想继续经营公司的。他当时在船上就跟我说过,‘生活好没意思,一点奔头都没有’,我那会儿听了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如果我当时多留意他一点,可能他就不会出事了……何慕,这些财产是阿右现在唯一能给你的了,你不要辜负他的一番心意,签了吧。”
“我不要……”
何慕坚持拒绝,宋贤知没辙,第二天专门找来律师做了公证,和律师一起说服他签字。
…
何慕在医院里住了下来,每天过得浑浑噩噩,只有午饭过后可以去看虞出右的那一个小时是开心的。
虞出右精神不济,常常看他一眼就背过身裹着被子睡了,当他是空气一样。
何慕非常无助,除了哭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睛都要哭瞎。
他握着虞出右的一只手,看着上面丑陋的烧伤:“你、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我……我带你,出院。”
虞出右嗓子被灼伤,一直没有对何慕开口说过话,看何慕的眼神里带着一点茫然和一点疑惑,然后把手从何慕手中抽走,闭上眼睛继续睡。
何慕哭得头昏脑涨,护工过来催他走,说虞先生要休息了他也不管。一直哭到晚上,他找了张沙发把自己团起来,看着病床上背对着他的虞出右,心痛地睡了过去。
半夜,他感觉脸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挠。
他把那东西拍开继续睡,然后又做了那个可怕的梦。梦里他抱着小慕慕到处寻找虞出右的身影,找着找着就一脚踩空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他惊醒过来,慌张地看着四周,发现病床上的人不见了,他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冲出了病房。
夜极深,天上挂着一轮硕大的圆月,铺了满地银白。
何慕跑了一路,在空荡的走廊另一端看见了虞出右。
他站在阴影里,抬头看着月亮。
何慕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了肚子里,穿着袜子踩过冰冷的地砖朝他走去。
“你怎么出来了啊?”他看看虞出右,又看看天上的月亮,皱起小眉头说,“你这样会着凉生病的!”
医生说虞出右现在还在恢复期,抵抗力很差,稍不注意就会感冒。
虞出右回过头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何慕。
何慕定定地回望他,朝他伸出一只手,有点生气地说:“你不要乱跑好不好?快点跟我回去。”
虞出右垂眸看着他的手,良久,伸出自己满是伤痕的手,有点犹豫地把手指放进他掌心。
何慕牵着他,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斜斜地拉长,看起来像是一个小朋友牵着一个迷路的大朋友。
…
虞出右进行了二次皮肤移植手术。
何慕焦心地等在手术室外,终于等到虞出右被推出来,他看到的仍是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木乃伊。
医生说这次过后不用再进行手术了,只需要静养恢复就好,拆了绷带之后尤其要注意饮食和休息,要保持心情愉悦,按时服用药物,还不能晒太阳。
何慕拿着小本本一一记下。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往医院跑,没通告的时候就整天呆在医院里,医生对他已经很熟悉了。
反倒是虞家的人,这么久了也没来看望过一次。
何慕觉得虞出右很凄苦。
再有半个月就过年了,他想着到时候把虞出右接出去,不想让他一个人在冷冰冰的医院里过年,那样太可怜了。
打定主意之后,何慕跟虞出右商量:“出院以后,你……去我家好不好?”
虞出右这会儿正含着一根吸管喝代餐奶昔,眼睛看着何慕,里头有询问的意思。
何慕想了想说:“我有钱,你的医药费、伙食费、住宿费我都可以帮你付的……我、我还可以照顾你的。”心说反正都是你的钱。
虞出右喉结滚动着喝了几大口奶昔,也不知听明白了没有就把头转开了。
何慕气鼓鼓地看着他,把他喝空的杯子拿去卫生间洗,心里慌慌的没有着落。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何慕不确定虞出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医生说他是重创后失忆,只能自行恢复,可何慕觉得他似乎连智商都一并退化了。有的时候,他看何慕的眼神单纯得就像个孩子。他也不开口说话,更多时候,何慕怀疑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无论如何,何慕是不可能丢下他不管的,一定要把他接回家一起过年。
定下计划,何慕转转背就给安心打电话,拜托她帮忙看一套房子。
他打算用虞出右的钱买一套稍微舒适一点的房子,让虞出右住在里头好好静养,却忘了虞出右本来就有许多房产已经全部过户给他,他只要打个电话让人把钥匙送过来,随时都可以带着虞出右拎包入住。
…
何慕牵着虞出右的手,一高一矮地站在新房子的玄关朝里头张望。
两室一厅精装修的房子在何慕眼里四处透着高档之气。他心里有点打鼓,怕自己这次花的钱太多了,想着就偷瞄了虞出右一眼,却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大惊小怪地往里头看,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何慕牵着他的手分别打开两间卧室看了一圈,最后决定把主卧给他住,自己住在次卧。
本来虞出右再过两天就要拆绷带,何慕不该急于一时,可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想带着这个家伙一起过来看看他们的新房子。
“那张是你的床。”何慕站在主卧门口指着里头,说完抬起头看着虞出右。
虞出右侧过脸,目光和他对上,大概一秒钟后点了点头。
何慕笑了,又牵着他去看厨房和卫生间。
现在的虞出右在何慕眼里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点点单纯,一点点脆弱,是一个需要被人保护起来的大孩子。
何慕仍是牵着他的手,俩人十指相扣。
何慕晃了晃他的手:“你饿不饿啊?我给你冲奶昔好不好?”
虞出右垂眸看着他,点点头。
何慕嘟了嘟嘴:“一直喝奶昔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一定很难受对不对?没关系的,等拆了绷带你就可以吃东西了。我们下午还要回医院,你先在沙发上坐着,嗯……看电视好不好?”
虞出右点点头。
“那我去冲奶昔了,你坐。”何慕盯着虞出右乖乖坐到沙发上才提着包包转进厨房。
晚上,何慕临时被安心抓走去赶一个通告。
剩下虞出右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VIP病房里。
他看着一旁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块何慕来不及吃完的奶油蛋糕。
他走过去把奶油蛋糕拿起来。
良久,他把嘴唇下方的绷带往下拉了一点,探出舌尖,照着何慕咬过的缺口舔了一口。
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虞出右接起,听筒那边是他一个手下,说何慕今晚都要被困在摄影棚,不会过来医院了。
“嗯。”他挂了电话,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头的木乃伊。
过了一会儿,细长的白色绷带一圈又一圈脱离他的脸,逐渐露出捂得莹白如玉的皮肤,额头、鼻梁、脸颊、下巴,无处不完美。
他看着有点久违的自己,唇角动了动,慢慢的,慢慢地勾起一个笑。
很小的时候听妈妈说起过爱情。
爱情是个什么东西?
对他来说,至死方休。
不死,不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