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凭你, 就能动摇我蜃楼根基?”老楼主似乎是被气到了,“区区丞相,我蜃楼, 还不放在眼里!”
苏燕回看着两人一来一回, 疑惑的看向旁边:“丞相和楼主这是有仇吗?”
“算不上吧。”萧溯源低头看苏燕回,“楼主信奉预言和命盘,当年演算过薛瀚澜的命,他注定要死亡, 当天却无事发生,以免节外生枝, 楼主使人将薛瀚澜打致重伤,丢出岛外, 蜃楼之人不可杀虐, 于是就任由他自生自灭,可是薛瀚澜不仅没死, 还得了大气运。”
苏燕回看着自己, 难道这大气运是来自于他?他有这么神奇吗?
“苏燕回,你所改变的命,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萧溯源的语气中, 少了几分调侃,多了几分喟叹, “最神奇之处, 无论是何命,最终得到的, 都是更好的结局。”
苏燕回不自觉的握了手, 他没这么伟大……真的,别夸他了, 他都要飘起来了!
“所以……”萧溯源回过头来,伸手推了推苏燕回的后背,“你只管做好你自己,不用战战兢兢的,被你所修改了命数之人自然会为你保驾护航。”
萧溯源站在苏燕回的身侧,他们所在的方向并不能轻易被远处的薛瀚澜所看到,那耀眼无比的俊美丞相眸中充溢着浓厚的煞气,好像转瞬之间就能够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如他所说的那般陪葬。
“我真的很庆幸当年救了王二一条命,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大机缘。”
“不……”萧溯源摇了摇头,“是你救了他。”
既然预言说薛瀚澜会死,那薛瀚澜就一定会死,但是因为苏燕回的缘故不仅没有死并且还占据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如今他的命盘已经尽数扭转。
苏燕回听懂了对方的话,但是也同样的,察觉到了萧溯源的良苦用心。
仅仅是这样就已经足够看得出来那楼主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对预言盲目的信奉,既然如此苏燕回的存在对对方来说必然是绝对不能咽下这口气的,于是楼主必然会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从萧溯源的口中却为他谋得了一条生路,这其中如果说没有萧溯源手笔苏燕回是绝对不信的。
不过……
“萧哥,你放心,虽然我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可是如果真的要我的命,我是绝对不干的。”苏燕回对着萧溯源咧开了一口白牙,看着又憨又傻,“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实际上没什么人真的能左右我。”
萧溯源斜着眼睛,露出了几分笑意:“是,你说的没错。”
苏燕回松了口气,如今这般,萧哥的嫌疑应该是已经洗清了,也希望陛下和鹤奉天……
鹤奉天……
苏燕回面色突然僵硬。
薛瀚澜不管权利再大,在短短时间之内也不可能蓄积自己的军队,如今他能够如此强硬的在小二楼面前叫嚣,在他的身后定然是站着那个在预想之中的人。
所以皇帝来了,鹤奉天还会远吗?
现在的薛瀚澜到面前来定然是来吸引注意力的,他从来都不喜好如此艳丽华贵的衣物,为人也并非嚣张纨绔之流,他现在的模样根本就是非常的显眼,那隐藏在暗处的鹤奉天也许已经……
“我有点事儿,萧哥,我现在要立刻离开。”苏燕回立刻跑向了小二楼,在离开之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紫衣的人侧着身体看着他,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了。
真是潇洒的萧哥。
苏燕回在知道了鹤奉天定然已经隐藏在众人之中,他也不敢直接上前去薛瀚澜的跟前引人注目,如今鹤奉天打算先下手为强,也定然是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恐怕在薛瀚澜转移注意力之时鹤奉天已经进入了那小二楼要直接杀死那楼主。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这是理所应当的,对于已经手刃敌人无数的鹤奉天来说只不过是手起刀落而已,只是沾染一点鲜血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顾忌,按照薛瀚澜的说法在这里的蜃楼之人几乎有百人之多,如果鹤奉天打算凭借一己之力灭了这里,也必然是很艰难的,传言中蜃楼能人辈出,其中不乏武学佼佼者,若是真的不小心鹤奉天也会折在里面。
如今蜃楼并没有做下伤天害理之事,铸剑山庄的所有人都还活的好好的,本来一向都是只杀仇人罪人的鹤奉天一旦开了这个杀孽,自然就会从一个正义之人污染,那就已经不再是鹤奉天了,杀人这种事儿,不能开这个先河。
在苏燕回偷偷的绕过所有人想要进入老楼主所在的小二楼之时,突然被人从身后拎住了衣领,脚下没刹住车瞬间腾空,接着就落入了一个带着青草气息的怀抱之中,苏燕回本能的想要挣扎可是闻到了这样的气息,突然就冷静了下来,靠在那人的怀中,苏燕回颤抖着:“陛下。”
这也太快了……
他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算长,可是皇帝不仅回去寻找了蜃楼,薛瀚澜必定是自荐,并且带领军队……等等,这么快的速度是不可能带领军队的,难道说皇帝并没有带着军队过来?
苏燕回猛然回过头去:“陛下您……”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中,他看到并不是记忆中意气风发的陛下,而是微微沉默着,垂着双眸安静的凝视着他的男人,男人的面容之上有青色的胡渣,面色惨白,双目浑浊充溢着血丝,整个人看起来都仿佛是已经数日都未曾有过一次休眠的模样,极尽憔悴,短短时间之内他仿佛直接瘦弱了一圈。
皇帝的双手紧紧的抓住了苏燕回的肩膀,那手指几乎要陷入他的皮肉之中,那无所不能异常懂得忍耐的陛下现在却满眼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还未曾完全退散而去的恐惧,苏燕回完全可以想象出来在他被绑架的这段日子中这个人到底是过着怎样痛苦的日子。
突然之间内心的愧疚感就包裹了全身,之前一直逃避,如今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后,苏燕回冷静了下来,哪怕是在这样危机的时候,苏燕回抬起头,认真的问道:“陛下,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好。”他的嘴唇皲裂,明明是一国之君却仿佛是干涸的鱼无法得到任何的照料,甚至他吐出的气息都带着病态的灼热。
“太子殿下他,自行请死的吗?”
“……”皇帝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为什么?”苏燕回的心中,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但是他更想要听到的是确切的理由而并非虚无缥缈的猜测。
“我能容得下他,他却不能容下自己。”皇帝的眸子紧紧凝视着苏燕回,“对于大玄国的忠诚,我远不如他,对于你的执着,他不如我。”
苏燕回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扑了上去,狠狠的啃咬住了面前之人的唇瓣,这个吻并不是突如其来,而是苏燕回本能的表现。
皇帝下意识的拦住了苏燕回的腰际,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全身心的专注于这个吻,而是半睁开双眼,将这个人的一切表情都收入眼底。
太子是自己请死的,一山不容二虎,他哪怕是到死之前都还是惦记着国家的运势,为了不让国家因为其他的权势而分裂,他这个当初对五皇子最有威胁的太子必然不能存活,他对自己是执着的,太子想要活,却并不会选择活,他选择的是大玄国。
在自己面前的死亡,是在最后的一点私心,想要在苏燕回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私心,他将一切都禁锢在苏燕回的身上,将所有的任性都给了苏燕回,让苏燕回活在失去他的痛苦的记忆中,哪怕是到死了,太子都还是在本能的去剥夺苏燕回的一切。
然而五皇子却放任了。
或许五皇子是最后的赢家,可是他怎么会不知道太子对苏燕回的重要性?他放任了太子的所作所为,是因为知道对苏燕回来说太子的地位无可撼动,这是他在告诉苏燕回,他并不会想要取缔苏燕回心中太子的地位,他会同意一切,哪怕是对苏燕回造成的伤害,他也会放任给予,因为这是苏燕回的,他不能剥夺。
哪怕是承受着太子的恶意,哪怕是承受着苏燕回的误解,哪怕是疼痛的刻骨铭心,对五皇子来说,第一位的从来就只是苏燕回而已。
太子剥夺了苏燕回的一切,那么五皇子就用自己的一切去给予他,他在告诉苏燕回:“我会放纵一切,任你予所予求,你的一切,我更是会全盘接受。”
这个人站在世界之巅,却在他的面前如此卑微。
苏燕回这才明白过来一直以来是自己错了,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曾给予五皇子回应,自顾自的沉浸在他失去的痛苦之中自艾自怜,没人知道这个人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承受了多少。
苏燕回不知道这个吻是带着爱意,还是带着歉疚。
“有什么事情出去再说。”苏燕回并没有让这个吻继续下去,而是直接推开了对方,“陛下您……您到这里来的时候带了多少人?”
他们能够行进这么快实在是有些快的过分了,难道皇帝打算亲自上阵和鹤奉天双剑合璧然后让这蜃楼的几百人直接体会死神降临吗?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
“难道陛下打算亲自动手吗?”
皇帝第一次没有正式苏燕回,转过了眼神,那模样怎么看都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苏燕回简直要跪了:“您是陛下,您是大玄国的命脉,您怎么能和毛头小子一样就这么闯进来了?还打算动手?嗯?您可已经不是以能随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时候了!”
皇帝轻轻的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同意了苏燕回的说法还是没有,只是那表情显然是不知悔改。
苏燕回简直是气结。
“那……是不是鹤奉天也来了?”现在可不是算账的时候,他虽然不懂的武功,却也知道此时杀气腾腾,“丞相他的安全有没有保障?”
“你放心,我自然是带来了人来。”皇帝看向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焦点的薛瀚澜,“朕不会让丞相有事。”
“那么……”苏燕回抬起头,“我有一个提议,陛下请听我一言!”
薛瀚澜从没想过,他还有一天还会回到这里,原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没想到事到如今他却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这个他本来应该已经放弃的地方,这些人守着陈旧的教条,奉行虚无缥缈的预言认为自己是人上人,随意的掌控他人的生命未来自誉为神,在他看来蜃楼的存在简直是可笑至极,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复仇,在他年幼之时被抛弃是蜃楼给了他一条命,到之后被有意丢弃死亡的时候,这条命也还给了他们,所以那时候,他从来就没有任何的反抗。
他从那时候起就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活下来,当时被那个人捡起来的时候,他仿佛听到了命运重新转动的声音,他活了下来,活过了本来应该死去的年龄,握着一把扫把,在那样的庇护之下认真的活着,但是只有到了这时候他才真正的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如此的想要活着,只有活着,他才能看到他所想看到的那个人。
到底是因为他坚持了下来才能一直看着那个人,还是他能一直看着那个人才坚持了下来,薛瀚澜自己都不知道。
这是爱吗?
他并不希望他对那人的想法仅仅是这样浅薄。
真正的爱,那人已经拥有了,那人轻而易举的握住了天下最高的爱意,当时自己站在皇帝的面前之时,抬起头看到的就是那张憔悴的面容,然而就仅仅是在对上了那双眼睛的瞬间,薛瀚澜就明白了。
明明身居高位。
明明富贵万分。
明明拥有一切。
但是在失去了那人之后,他就仿佛要不存在了一般。
他们之间什么话都没有交流,真正聪明的人,仅仅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已经足够。
“陛下。”薛瀚澜鞠躬,“臣知道,他在哪里。”
这不是放弃。
他要换一种方式,以最独特的那一份感情,去占有他,他好胜心极强,却也不是不知变通 ,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曾规定,只有相爱之人,才能相守。
“把他还给我。”站在曾经的同僚之间,薛瀚澜没有任何畏惧之色,他张开双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他还给我!”
如今将他从这里带出来,最后那人必然也会投入其他人的怀抱,可是那又如何?他不在乎,他所能给那人的,是他人都不能给的,只有他这一份是独一无二的。
“我不管你们是谁,我也不管那些狗屁预言,把重新赋予我生命的那个人,还给我!”
他将用这条生命,奉献给那人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
“真是愚蠢。”老楼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接着那紧闭的大门逐渐被打开,从里面传出来的浓郁的药草香气,直接笼罩了薛瀚澜,“既然你这么有胆量,那就自己走进来。”
接着从旁边传来了几声嘲讽的笑音,薛瀚澜猛然转过眼神,锋利的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了那嘲笑之人,锋芒的目光能够将所有人撕裂,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同样的也知道他要进入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那里是专属楼主的圣地。
虽然只是一座小楼,但是楼中各种阵法和潜藏在其中的高手数不胜数,楼主是以有预言之人所接任,而在楼里的其他人全部都是在蜃楼选拔之后的佼佼者,他们是世外之人,却偏偏掌控着世间动态,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影响到整个局势而诞生的,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能够将一切的收入手中。
所以……
薛瀚澜只是一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他所拥有的是才华,而不是体魄,但是他这一次进去。
“胆小鬼。”薛瀚澜并没有任何的畏惧,只身进入了那楼宇之中。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都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得到一道黑影紧紧跟随者薛瀚澜进入了那阴森的圣地之中。
“你既然已经捡到了一条命,那还不乖乖的躲起来,居然到我这里大肆宣扬,你是真的不安排死吗?”
“我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两手空空的回去。”薛瀚澜并没有如同以前一样只是站在应该站着的地方就停下脚步,而是不断的继续向前,他踏上了那谁都不曾踏上的台阶,一步一步的向着上方走去,“你或许也从来没有想过今天我还能回来吧?你如此信奉的预言一次一次被打破的感觉如何?你是否还相信自己的能力?老家伙,既然你已经无法维持预言的准确性,如今你难道已经找到继承人了吗?”
老楼主的脸色明显一变,蜃楼每一代都会出一个继承人,能够预知未来,能够得到预言,他们以此为荣,然而现在却已经从迟迟都无法找到新的继承人。
“老家伙,你太老了。”薛瀚澜站在楼主的面前,两人的距离,只有三步之远,“老到是非不分,如今的蜃楼,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吗?”老楼主勾起嘴角,“那么让你死亡的预言,现在就重新成真如何?”
薛瀚澜哪怕是没有内功,杀气却是感受得到的,从脖颈处传来的强烈的杀意几乎要直接侵蚀了他的全身,他会失去哪里?手臂?双腿?还是直接掉下来脑袋?
“不……”薛瀚澜的眼中并没有任何的畏惧,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攻击,所有的杀意,他的狂傲和肆意去引动着所有人的眼球,那比女子还要逼人的艳丽几乎要燃烧世间所有的丑陋之物,闪烁的眸光中全然是自信,“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命数在改变之时,唯独故步自封的你得不到救赎。”
老楼主不自觉的勾起了笑容,极尽嘲讽,然而就在此时,轻盈的匕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老楼主的脖颈之上,带着一声清晰的轻笑,那所有朝向薛瀚澜的攻击全部都停了下来。
老楼主的笑容还没有消散,皱起了眉头:“你是谁?”
“铸剑山庄,鹤奉天。”鹤奉天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是在未来你打算杀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