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至容一直拉着他,看着他,只是略微有些沉默,给方玉漱擦眼泪时的手凉得吓人。
临行时,叶至容捧着方玉漱的脸给了他一个吻,不带任何情欲的一个吻,却深长得让人难舍难分。
方玉漱靠在窗户上,看着地面的景物在视野中渐渐消失,感受飞机穿过云层起起伏伏,缓了半天才想着拿眼罩听歌睡觉。
他在侧面的夹层里翻了翻没找到,又拉开另外一个拉链,老觉得这包比他早上收拾完的时候又重了不少。还没等他想太多,赫然发现包里多了个他从没见过的牛皮纸文件袋。
方玉漱茫然地打开封口,猜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叶至容是什么时候偷偷放进去的,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他先是抽出一沓纸,待看清上面的字时,整个人都懵了。
那是一份叶至容已经签好了的离婚协议书,只缺他的名字。
他抖着手又倒出文件袋里的其它东西——支票,地契,股权转让书,全部已经或签好,或已过户到他名下。他瞟到上面的数额和股份市值,反而觉得心被掏空了一样,这巨额财富没能让他高兴起来。
这么高的分手费,够买十个当年走投无路的方玉漱,他何德何能啊。也不知是先该为自己的身价受宠若惊一番,还是先为这九年真心换不来的圆满痛哭一场。
明明说好的,会留他到三十四岁,为什么要这么急不可待?是因为眼睛好了,自己就没有用处了吗?
叶至容连个说法都不给他就擅自收走了他剩下的那七年。
方玉漱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先冷静下来读离婚协议,想看事情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读了两行才回过味儿来,如果叶至容是铁了心不要他了,为什么不起诉离婚,而是给他一份只要自己不签就不会生效的离婚协议?
他不甘心也不死心,把文件袋重又翻了一遍,果然在那一沓东西里翻出一张对折的信纸,入眼是叶至容一笔一划工整而略显笨拙的笔迹,只有短短几行。
吾妻玉漱:
看到这封信时,你应该正在千米高空,也或许已经平安到了英国。
我不擅长道别,怕说出什么让你为难的话,故而决定写信给你。说来惭愧,这几日我思绪情绪都控制得不太好,临别对你有些怠慢,还望你包涵。希望你记忆里最后的我,不是初见时那个只会欺负你的混蛋。
给你的东西你好好收着,那不是分手费,是我作为一个受你照顾多年的故人的一点心意,别有心理负担。不用回复我,忘了我,也把这段不堪的往事都忘了吧,好好和他在一起,我尊重你的选择。
你从来不欠我,不欠叶家,望从此天高海阔,你都能为自己而活。
方玉漱读完最后落款“叶至容”三个字,顿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懂叶至容所指的“他”是谁,“选择”又是指什么。
这什么意思?赶他走还非要给他强安个罪名?
这一点方玉漱是绝对不服的,他在叶至容身边呆了九年,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别的不敢自夸,他的忠诚是不容诋毁的。想赶他走,说他无趣说他笨,嫌弃他的出身和学历,哪怕嫌他不男不女方玉漱都能接受。
但是休想污蔑他偷人。
这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方玉漱是憋着一口气坐完的,下机第一件事就是买了最近的回程机票,顶着机场一众安检人员的质疑,解释了三十分钟,又搭了十几个小时回滨江,落地打车直奔叶家。
家里佣人都觉着奇怪,才听说他要去英国探亲,这才走了不到两天又风尘仆仆回来了,还以为英国那边出了什么事,也不敢问,只说大少爷不在家,要在城郊的庄园里住上一阵子。
方玉漱把行李一放又直奔庄园,就这样他来来回回折腾了将近四十个小时,只吃了两顿飞机餐,合了三个小时的眼,人都快虚脱了。但他必须马上找叶至容问个清楚,哪怕现在天还没亮他也不能等。
他钥匙没带在身上,只好拍院门叫醒里面的佣人,也吵醒了园子里养着的几只德国牧羊犬,引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犬吠。
“少夫人?您怎么这个时间来了,您不是出国了吗?”
凌晨三四点有人来砸门,佣人不敢开,是两个跟着叶至容的保镖出来开的门,见到方玉漱都有些吃惊。
“叶至容呢?”他连大少爷都不叫了,直接抑扬顿挫地喊大名。
“大……大……大少爷在楼上休息呢。”保镖见少夫人破天荒地穿着男式的运动套装,头发胡乱散着,脸上素净一片,惊讶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印象里少夫人是个精致到骨子里的Omega,就算从前大少爷看不见,他也会穿着质地考究的衣裙,妆容头发一丝不苟地见人,从没像今天这样随意过。
叶至容被屋外的犬吠声吵得睁了眼,其实他本来也没睡着,心口连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疼,疼得锥心刺骨,没办法忽视。
他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期待着什么,灵魂出窍一般地下了楼,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