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些话,呛了冷风,轻轻咳嗽起来,阿依娜皱着眉头不再吭声。他咳得费力,不一会儿就有血沫溅到下巴,他抬手胡乱擦去,并不在意,待喘匀了气才反问:“于你讲,逾明是什么?”
少女碧绿的瞳仁儿骤然颤动一下,她想起自小被扔进满是毒物的牢笼,拼命杀死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才得以成为所谓圣女的经历,又想起在崖底将近一年的欢愉时光,那个内敛稳重的男人对于她的胡闹歪缠每每无可奈何却又纵容宠溺的笑容。
她了然笑起来:“是光,是善神龙女赐予我的光。”
“那么,他也是我的光。你愿意为了你的光付出一切,为何我不能?”
“我活不下去了,”穆霄扯起唇角,偏过头不再看她,淡淡道:“死前能换他一命,不亏。”
阿依娜默了半晌,咬了咬牙问:“可小景呢?于你来说,她又是什么?”
男人闻言,泛青的指骨攥紧布帘,眼底渐渐浮出几欲喷薄而发的悲恸压抑,混沌恍惚,良久,他叹气:“我清醒的时候不多了。”
“她看着温柔乖巧,实则是个最较真固执的小姑娘。可她若一直陪着我,除了日复一日的拖垮她,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让她眼睁睁看着我在她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么?”
“不行啊,”他抹掉鼻尖不知何时淌出的乌血,放下帘子,缓缓闭上眼睛,语气温柔而怜爱:“她会怕,她还那么小,那会成为她这辈子挥之不去的梦魇,一生不得解脱。”
亲眼见到自己最信赖亲近的人死在面前,夜夜不得安眠,时时刻刻挣扎于懊悔内疚当中,那样无能为力的崩溃无助,他尝过了,不想让她再尝一遍。
他日日祝祷他的小姑娘能够一生平安康健,顺遂无虞,去过真正属于她的生活,不要为了这些年少时热烈疯狂的情感困住自己的一生。他生来就是要爱她护她予她欢愉的,而非折磨她压垮她成为她的拖累与煎熬。
“穆霄,我要告诉你一件连逾明都不晓得的事。我其实没有自己的名字,上一位阿依娜死了,所以我才叫阿依娜,待我死了,自然还会有下一位圣女接上来,她也会叫阿依娜。”
“出逃的圣女是什么下场,我再明白不过。我没做着回去还能活下来的预备。我阴差阳错要了你的命,也会用我自己的命来偿。”
“所以你不用着急,我的报应啊,会来的。”
异族少女仰靠在马车的另一头,笑了起来。
穆霄摇了摇头,将掌根抵在心口按了按,疲惫道:“再过两条街,有家馄饨摊做得很不错,我小时候吃过,想再去看看。”
他说完,复低笑出声,喃喃自语:“愿你的善神龙女保佑我,可别撑不到那时候就发了疯。”
他就想再瞧瞧,那个地方,有没有变了模样。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