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瑜沉默着，没有开灯的室内有些昏暗，苏铭的安排他没有异议，只是听着老人说遗嘱的事情，不免有些凄寒。
“你也不用太难过，我这辈子挺值的，除了他走得太早，其余的没什么遗憾。”
苏铭的身体，苏怀瑜很清楚，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在和死亡抢日子。身为人类而言，生老病死，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有出生就有死亡，再悍然的生命都摆脱不了。
“程彻是个好孩子，你……好好待他。”
“我知道。”
“别……像我一样……”
“爸……”
“出去吧，我眯一会儿。”
苏怀瑜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程彻正好看完一篇报道，合上杂志，揉了下苏怀瑜靠过来的脑袋，这人的神情带着点阴郁，“跟爸聊什么了？”
苏怀瑜蹭着程彻的肩摇了摇头。
程彻也就明白了，扣住苏怀瑜的手。
语言能够表达很多东西，但是很多时候，它却是无力、无奈的。
次日依旧是个好天气，蒋父依约前来，说是下棋，其实是在回忆属于他们那一辈人的过去。
两位老人慢悠悠下着棋，苏怀瑜、程彻和陪同父亲前来的蒋雁翎在院子里唠嗑闲聊。
一起吃了晚饭，才送走蒋父和蒋雁翎，苏宅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苏铭靠坐在床头，精神倒还好，抓着程彻的手，笑道：“你别嫌我烦，我还是那几句话，怀瑜真要拗起来，别人劝不住，但是你的话他是听的。你看事情通透，凡事多提点他。”
程彻看了眼坐在床沿的苏怀瑜，仔细点了点头。
苏铭也是想到哪儿说哪儿，回忆着还有没有没交代到的地方，“还有，葬礼别铺张，一切从简。”
苏怀瑜应下。
苏铭又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还有什么要说的，把苏怀瑜和程彻的手叠在一起，按了按，“行了，没事了，回去睡觉吧。”
苏怀瑜盯着父亲的面容，这张苍老的脸上是可以称之为柔和的表情，以及隐含的轻松和期待，从容而平淡。
死亡对这位叱咤风云快一辈子的老人来说，是解脱，更是归宿。
看了半天，苏怀瑜才起身和程彻一起出去了，他没有什么必须要说的话，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出了房间，苏怀瑜紧紧握着程彻的手，慢慢地往自己的卧室走，程彻以同样的力道握了回去。
苏铭是在两天后的晚上走的，第二天去叫他起床的赵叔发现时已经没有声息了。
老人走得很安宁。
葬礼按照苏铭的要求，一切从简，出席葬礼的总共不过二三十人。
葬礼结束后，苏铭的财产按照他生前所立的遗嘱进行分配，赵叔和李婶本来不想要，在苏怀瑜的劝说下才接受了，而他们本来想离开苏宅各自回老家的，也是苏怀瑜说宅子不能没有人照顾打理，才留了下来，算是不负苏铭的托付。
两个月后。
时隔多日，再聚在长虹，竟然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难得在中午聚，苏怀瑜也就带了玫瑰酥、凤梨酥和红豆千层当做饭前点心，中午，也不用怕吃多，而桌上依旧摆着两个大大的坚果盒子，白酒没有，红酒开了两瓶，余下的都是果汁。
苏怀瑜剥了个榛子，搓了皮喂给程彻，调侃蒋雁翎，“烟酒都戒了？”
蒋雁翎说起这个，简直是血泪一大把，“能不戒吗？！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戒烟方法！”
“方法不重要，戒了就行。”冯梓旭在边上补上一句。
蒋雁翎翻了个白眼，刚想反驳，瞅见冯梓旭的眼神，秒怂，嘟囔道：“方法不重要？方法才重要，光目的正确有什么用。”
“你说什么？”
“没什么。”蒋雁翎把手里咬了一口的红豆千层塞进冯梓旭嘴巴里，算是糊弄过去了。
苏怀瑜笑眯眯转向另一边。
花苑正在和一块玫瑰酥奋斗，为了防止粉嫩的酥皮掉得到处都是，而不得不伸着手去接，虽然没有掉在地上，然而还是不可避免地掉了些在衣服上。
周鑫睿把果汁递过去，仔细帮花苑扫去了身上的酥皮碎屑。
苏怀瑜惬意地半趴在程彻背上，他手下的位置正是伤口的位置，现在是一个颜色偏深的疤痕。
随着时间向前推进，伤痕总会越来越淡，但是感情不会。
对于这一点，苏怀瑜一点都不担心。
聚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程彻打电话给刘新润确定下午没有要紧事，两人就打算直接回家了。
车子停下等红灯时，苏怀瑜把视线投向路边的绿化带，割草机隆隆着就在前面不远处，刚修建好的草坪散发出浓郁的草梗的清气。
是初夏时节的味道。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下午并不拥挤的车流。
苏怀瑜侧头看着程彻，阳光渗透皮肤每一个微小的毛孔，融进汩汩流淌的血液里，一路奔流，汇聚向心房，整个胸膛便暖得像塞了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
程彻察觉到苏怀瑜的视线，回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我爱你。”
程彻的嘴角划开一抹自在而柔和的弧度，对着苏怀瑜没头没脑的表白，自然地接了下去，“我也爱你。”
阳光这么好，身边有你，我爱你，巧的是，你也一样爱我。而在想起你的时候，心里不会不安，不会犹疑，不会害怕失去。
衣柜里有你一半衣服，床铺上是阳光和你的味道，一样款式不同颜色的牙杯和牙刷，共用的毛巾和梳子；
混在书架上的各类书籍，并排摆在桌上的两台电脑（嗯，尽管苏怀瑜会经常把笔电抱到别的地方去），玄关处斜靠在一起的拖鞋；
郁郁葱葱的米兰，到处乱跑的邦尼，摆在习惯位置的靠枕。
……
两个人会在厨房里讨论土豆的第n+1种吃法，蹲在抽屉前翻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多年前的老电影，躺在花架的凉阴里啃同一块西瓜，从床上闹到地毯上，打翻放着点心的小桌子，然后，在对视的目光里笑出相似的弧度。
是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什么是爱情？
这就是爱情。
End
【作者有话说：完结章奉上~有木有很粗长~✧⁺(●˙%26#9662;˙●)⁺✧
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但是我们还有番外呀，求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