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沈晏文明明说非他不可,却又放任他不跟着离开。
他知道自己不讲理,但感情不就是不讲道理吗?
“……哟,都九点半了。”老板忽地感叹了一句,直接中断了谭少琛的思绪,“今天早上说要到新书的,还没来得及腾地方……”
谭少琛倏地抬起头,看向石英钟上的时间。九点半意味着他现在就算是长了翅膀,也不见得赶在飞机起飞之前抵达机场。
也就意味着,他和沈晏文真的会很久很久再见不到面了。
青年僵硬地站起来,推得椅子腿在地上擦出尖锐难听的声响;老板惊得转头看他,连忙问道:“怎么了小谭?”
“啊我……”谭少琛慌张说,“不是腾地方吗,我现在就去库房腾。”
“行,腾两个架子出来就行。”
他点点头,快步走进了满是油墨味的库房里。这个时候能有点事做真是再好不过了,谭少琛垂着头,走向角落里的两个书架,一声不吭地便开始一摞摞搬下来,往其他架子的空余处塞。他机械地坐着,强迫自己不要去想沈晏文,不要去想任何相关联的事。
可他聪明的小脑袋今天完全不配合,东想西想不说,还死抓着沈晏文不放。
不行不行,别想了,人都死了……不是,人都走了,以后各过各的岂不美滋滋?
谭少琛一边说服自己,一边踮起脚,去拿最上层的书。他个子倒是不算矮,只是库房为了空间利用最大化,书架都做得很高;谭少琛努力地将一摞三四十本书挪出来,就要抱在胸前。
一夜没休息的副作用就来了。
眼看书就要全数挪出来,青年的右臂忽然卸了力,整摞书猛地一斜,都不没给他挽救的机会,就如同雪崩似的朝他砸下来。
“咚——”
情急之下,谭少琛再顾不了书,只能下意识地双手挡住了脸。
可他到底还是反应慢了些,某本简装书重重砸在他颧骨上,崭新的书页就像锐利地小刀,生生在他脸上划开了一道细口。
“怎么了小谭!这……”老板听见动静,连忙进来看,“伤到哪里没有?”
谭少琛被砸得七荤八素的,手背擦过脸,却触到一点湿润:“……没,没事……”
老板搀扶起他:“别看都是书,砸下来也重的……脸都划伤了,赶紧来处理下。”
“我先收拾书……”
“一会儿再收拾。”
他只好乖乖地跟着老板出去,坐在小电视旁;老板弯腰从底柜里拿出医药箱来,用酒精浸湿了棉球,替他消毒:“是不是昨晚上没休息好啊,要不然等下你就回去休息吧,没事的……”
“……就是没睡好。”谭少琛委婉道。
“我看也是,眼睛都乌了。”老板一边替他上药,一边说,“我听小晴说你想念书,差钱呢。”
“……嗯。”
“叔我也资助了几个学生,”老板说,“不管你之前是因为什么没继续念书了,现在的话……你想去就去,我资助你接着念;人还是要多读书,读书才明理,明理才能做个好人。”
这句说得淡淡的,就和平时唠嗑一样,并未掺杂过多的情绪。
可谭少琛却一下子像被击中了似的,鼻头又开始酸,眼泪往外浸。
——他要是老板的儿子就好了,比他有钱有势的谭家好一千倍一万倍。
——妈的,怎么就是他谭少琛呢,听起来好像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实际上无亲无故,被人骗成傻子,还不止悔改的喜欢对方。
——而那个对方,也要去很远的地方了。
“不过生活费我不管的,成年人,要自己养活自己。”
“……您太好了,”谭少琛说,“我怎么好意思接受……”
“有什么的,不行你打个欠条,慢慢还给叔一样的,”老板笑眯眯道,“叔这店虽然赚不到什么钱,但年轻的时候拼命,攒了不少钱呢,以后给小晴做嫁妆的。不过我看小晴那个样儿,恐怕结婚还早了;倒也没关系,她要不结婚就一直陪着我,也好。”
老板替他贴上创可贴,说了声“好了”,转头就自己收拾了往库房走。
谭少琛又是感激,又是羡慕舒晴能有这么好的亲人,半晌愣在那里发呆。
旁边的小电视正在播早间新闻,时间刚刚好,已经过了沈晏文的那趟飞机起飞的时刻。一切都成了定局,谭少琛也无须再犹豫不决了。
“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原定于今天上午十点十二分起飞的国际航班MDHC666,在我国领空内坠落,目前正在紧急救援中……”
——什么?
谭少琛迟疑着扭过头,就看见屏幕上现场有人拍到的视频,高空中失控的飞机,和遗落在天际的浓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