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元霜再也无可忍耐,她命令伙计按住白新雁,让她跪在兄长灵前。
问她。
“你是否知错?”
一向乖顺的白三小姐昂首怒视她。
“我无错!”
“啪!”
胡元霜从儿子手中夺下孝棍,一棍打向白新雁。
白新雁抬手相抗,一棍下去,这只手再没抬起来。
力量之大,棍子立时折断。
白新雁歪倒一旁,捂着胳膊无声痛哭。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笑话,而她完全不顾逝者安息,一跪不起,宁可跪死在这里,也坚决不让棺木被抬出。
已经被抬起来的棺木只能先放下。
胡元霜怒上心头,反而面容平静,她让人抬出一把椅子,端坐在灵位之旁,高声喝令:请家法!
白家祠堂里的藤条被胡家的伙计拿了出来,白新雁被按在条凳上,两个孔武有力的伙计一左一右举着藤条只待号令。
胡元霜问她。
“你是否知错?”
白新雁用力抬着头,好像那样可以让她保持复仇的气势。
“我无错!错的是你!”
藤条抽在人身上,皮肤上只能看出一条红印,真正伤到的却是皮肤下的肌肉,如果在同一个位置连抽七八下,那一片皮肤将整个脱落,底下的肉早都被打烂了。
藤条打一下换个位置,为的是不至于使她重伤。
打一下,胡眼霜问一句。
白新雁死死咬定,她无错。
胡元霜急了,霍然起身。
“既如此,我便将你打死在这里!”
藤条如暴风骤雨般落下,白新雁放声大喊:“一人向隅,满堂不乐,病患苦楚,不离斯须。安然欢娱,傲然自得,兹乃人神之所共耻,至人之所不为!”
她喊出来的是药王孙思邈所言《论大精诚》,但这话的意思,直指在白家兄长重病濒死之际,有人安然旁观,无所作为。
人群中有人开始质疑,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白新雁这样一位娇弱小姐如此激愤?难道说白家兄长的死真的是另有蹊跷,而今日的刑罚,是胡元霜恼羞成怒吗?
喊声越来越低,白新雁素白的孝服从上到下被血迹洇湿,顺着身体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胡家的伙计围着她站成一圈,不叫外围人群看到,当白新雁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来的时候,这个阵营被一人冲散。
白时雨一步跪在灵前,向着他兄长的灵位重重叩了三个头,旋即起身面向众人。
“是我做的!所有一切罪责在我!兄长身死乃我之过,我愿领责罚!”
胡元霜冷笑。
“真是好样的,你要领什么责罚?挨打吗?挨两下打,众人求一求情,我就放过你们兄妹了是吧?她年幼,我可以不同她一般见识。你呢?你也无知吗?你几岁啦?二十几岁的人,不想着如何为兄长治丧,不想着如何撑起家业,只知道添乱,我要你何用?”
如今的白鲢想起这些话来,才大彻大悟,原来这些痛斥责骂,句句是维护。
然而当年……
他气愤极了,小妹已受重伤,再不住手就要出人命了!而自己急切的把所有罪责揽于一身,为得也是挽救大局。
你怎么能说我不为家族考虑?怎么能说我是添乱呢?
可是,世事冷如坚冰,昔日的家族骨肉,竟全无半点温情。
他当年以为自己是舍一己之身、息事宁人,却没想到,在自己说出这番豪言壮语之后,围观人群居然真的相信大哥是被自己害死的,而灵堂之上的混乱,全因为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妄图抵赖,非要妹妹以死相逼才肯承认!
当年呼声最高的,是白玉珹。
他不仅恨自己,也恨胡元霜,号召众人将此二人赶出家族。
自己一时气愤,当众与之动手,终于将场面拖向不可控的境地。
当年,自己与家族决裂,立下重誓:净身离家,死生无关。
他想,一切该了结了吧?
却怎能想到,事情过了那么多年,白玉珹还这样苦苦抓着不放,终致被有心之人利用,酿下大祸,累及那么多人的性命。
这一切,归根究底还在自己。
而此时此刻,自己换成了当年大哥的处境,而抢救室外却没有人焦急的盯着那盏“手术中”的红灯,盼望一个好消息。
大哥身死,小妹落下终生残疾,白玉珹将永远被囚禁。
一切已经发生的,都无可挽回了。
正午的阳光绚丽耀眼,刺的游魂落泪。
他想,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去,是不是可以让所有人放下心头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