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九月,树上的黄果兰朵朵凋谢,秋风已起。
阿骏在北平城重新过上了属于他的忙碌日子,今秋是金秋,生意好得不得了。他新结识了一伙甘肃的游方,他们手上的东西真是正宗好货,一出手震了半个北平。
早出晚归收获颇丰,厨房后窗台的包铜金罐子排成了一溜。
高兴啊,每天有一点时间,他就去把这些罐子抚摸一遍,入手都是金钱的触感。但是摸过了,还要再抓一把洋灰撒到铜皮上。有道是财不外露,他可不希望再被闯一次空门。
说起来,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不是有点太空了?
就在他请朋友帮忙寻找靠谱的做饭老妈子时,一个人不请上门。
成都的秋季终于不那么湿热,沐浴在阳光下打麻将成了大街小巷最热门的娱乐活动。
王玄锡也不能免俗。
可是,他这个自称玄门正宗的家伙,手气却极差,打七天麻将,连输一个星期那种。
他玩得大,回回搞得钱包比脸还干净,想要赊账奈何信誉太差,每次都被人死拽活拽从牌桌上赶下去。
九月的最后一天,他一大早上就输干见底,心不甘情不愿的看了一会儿热闹,手还是痒痒,决定回家拿钱。
一进家门,便觉气氛不对。
所有伙计都不在,好像是约好了似的明目张胆翘班。虽然对于家里的伙计和学徒,他一向懒得去管,不过这次,到处空无一人,连个端茶递水也不见,着实太过分了些。
“喂,不要因为我看你们心烦,你们就真的不在我眼前晃悠啊?让我找谁骂人出气去?”
“秋天肝燥,还是少生气的好。”
脆甜瓜似的小姑娘声音从花园传来,王玄锡嘴角翘起,循着声音找过去,果然是苍云。
“不是让你和胡家小少爷一起上学的吗?又逃课啦?这次逃得远。”
苍云骑在摇摇木马上,一前一后荡的辫子空中飞舞。
“他被我气得跟我绝交了,我只好回来找你玩了。”
她向着王玄锡勾勾手指,眼睛一挤。
“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来。”
就知道这小丫头是个绝顶祸害,胡小少爷都败下阵去,恐怕能与之一战的唯有白玉珹了。王玄锡想着这些,笑得不行,背着手大步走过去,到了跟前,听了消息,更乐了。
昨天傍晚,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从北平胡家大宅的偏门溜了出来,一路小跑,跑去了位于朝阳门的阿骏家。
“红拂女夜奔?”
“呸!”
王玄锡说这话的表情带着油腻的调笑,活像戏院里开黄腔的肥胖丑男人,苍云狠狠啐他。
啐过了,想了想,又好奇了起来。
“红拂女是谁?夜奔是打戏吗?”
“也没什么,只是一个……朋友间意趣相投,结伴走天涯的故事。“
王玄锡看看左右,稍稍弯下腰来,让苍云把事情仔仔细细的讲清楚。
当丫鬟跑去阿骏家的时候,阿骏一身酒气的睡着了,她特地等了三四个小时,终于等不及,居然拿出一把刀伸进门缝,下了门闩。
等她进去宅子过了一会儿,苍云才翻墙入内,再找她,已经在阿骏的卧房里了。
阿骏被强硬的弄醒,刚睁开眼睛,就见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出现在自己床边,未等他惊讶,姑娘“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嘴巴一张就开始哭诉。
她说自己叫做佩娥,胡家指派她服侍白三小姐白新雁。
“你有一位好朋友,名叫白鲢的那个,其实是三小姐的亲哥哥,他的大名……”
阿骏手一抖,刚从暖水瓶倒出来的满杯热水撒了一床。
“我知道,说正文。”
正文就是,这位白家二少爷很惨,重病缠身,药石无灵,唯一心愿是死在家里,但是遭到了拒绝。白家虽然有意向三小姐隐瞒,但这事在疲门传开了,传着传着就到了北平。三小姐和二少爷一向感情深厚,闻此噩耗,当场病发,费了胡家小少爷好大一番工夫才抢救过来。
三小姐稍微好一些,便给家里去电,坚决要求回家。
几番周旋,白家终于肯派人来接。此刻,三小姐已经踏上了回家之路。
但是在她临走前请求佩娥务必找到阿骏,求阿骏帮忙想想办法,让胡元霜能够同意让白二少爷归家。
听到这里,王玄锡一脸错愕。
苍云眼珠子滴溜溜转,瞅着他的脸直乐。
“你这表情和阿骏当时一模一样。”
“论起来,二人是生死之交,即将永隔阴阳,怎样的惊讶都不过分。”王玄锡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感觉接下来的事情可能更会让自己站不稳,直接把苍云从木马上挤走,自己占据了位置。
“你接着说。”
苍云站着和王玄锡坐着一般高,俩人脸对着脸说话,倒正正好。
听了佩娥的哭诉,阿骏低着头,好久没说话。直到佩娥出声催他,他从床上一步跨下去,直接栽倒在地。
佩娥当时吓了一跳,忙把他扶起来,阿骏被扶起来之后直接就往外走。佩娥不敢吱声,只能跟着,俩人一前一后走出家门,一直走到了大街上。
等到了朝阳门桥下,阿骏拦了一辆黄包车,坐上就跑了。
佩娥没追上他,只能回来守株待兔,一直等到了后半夜。
阿骏是被人背回来的,据说黄包车跑得太快,他被甩了下去,摔晕了在路上险被拉水的驴车碾压,还好被车夫及时救下。
“你是不知道,我亲眼看见,阿骏哥的脸上、身上全都是血,本来衣服穿的就少,整件褂子都染红了,可把我唬了一跳。可是吧,清理干净之后,我看的真真儿的,伤口一点也不深,只是几块擦破皮而已,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血。”
说起这个,王玄锡可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