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唤你阿骏哥啊,咱们是平辈。”
阿骏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说起来,他人呢?”
宴会厅的窗边的厚窗帘中鼓起了一大块,胡小少爷慢吞吞走出来。
“阿骏哥,姑姑,元二姐姐,抱歉,我偷听了一下。”
胡元霜疲惫的叹出一口气。
“不是叫你陪着新雁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她睡了,我怕吵着她。”
胡小少爷小脸绷得紧紧的,执着的上前来。
坐下就盯住了阿骏。
“元家人的怪病是血流难止。”
阿骏直接傻掉。
胡小少爷显然不习惯这两位当家人循序渐进的叙事方式,直接切入主题。
“你就是元择劲。”
白鲢快步走进来。
身后跟着白玉珹。
白玉珹那一瞬间杀气腾腾,如果不是白鲢强行按住他,恐怕又会要掐死阿骏。
阿骏却希望自己当场去世,可以不必听这些。
胡小少爷还嫌不够,接茬说,把当年元择劲走失的时间地点人物,还有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完完整整的说出来,还跑去外面墙上摘下一副元择宜父亲和白鲢父亲的合照。
最终结论,从各个方面看,阿骏都是板上钉钉的元家少爷。
“原来是你!”白玉珹突然爆笑:“哈哈哈哈,原来是你,你何必给我希望?”他笑着流出泪,伏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所有人都起身,胡元霜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和白鲢好生劝慰。
白玉珹傻了似的,就知道笑,一边笑一边哭,眼泪流了满脸也不擦。
胡元霜道:“你别伤心了,不是元家人又怎样?还更好呢。阿骏说得对,在白家做小爷万事不用愁,自由自在多好。跑去祁山那种干旱的地方,你再想吃鲜鱼可就难了。”
“乱讲。”元择宜直摇头:“我家还能缺了鱼吃?阿成你别伤心,和阿骏一道回去,家里好久没有热闹一回了。”
白玉珹霍然起身。
胡元霜和白鲢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俩人都乍着手,元择宜也定定的看着他。
白玉珹深吸一口气,对众人看也不看。
“用不着你们施舍。”他说:“别小看了我。”
说罢,抬腿就走。
胡元霜下意识要拉住他,白鲢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由他吧。”
白鲢回首,对上阿骏的失魂落魄,今晚,人人面前都有一道关。
“你们是骗我的吧?”阿骏像是对自己说:“失散了十二年,哪里有可能这么巧的?我流血不止你们都知道,我流浪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肯定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那照片,都模糊成那样了,怎么能看出来像不像?”
他拼命摇头,不住退后。
“不是,肯定不是。”
元择宜一把抓住他的手,还未等解释,却被甩脱。
阿骏飞奔着跑去白鲢身旁。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想起王玄锡在后花园里同他说的那些哑谜,原来这些人早就把自己算计在内了。
“我知道,又怎样?”
白鲢难得硬气一回,一把牵住他的手,却没有立刻就走。
他换手牵住阿骏,另一手揽着他的背,用了用力,两个人对着元择宜和胡元霜齐齐鞠了一躬。
阿骏心神恍惚,被按着施了一礼也不知道为什么,白鲢说了些什么他也没听进去,玛?丽?整?理?满脑子只有一个画面,那就是他北平的小院子。
那才是他的家。
“我想回家。”
元择宜大喜。
“好啊,明天就出发。”
胡元霜向她摆了摆手,看向白鲢。
“你真的要弃我们而去?连新雁也不顾了?”
白鲢的脸上有一丝波动,不像是留恋不舍或者是后悔犹疑,于平静的湖面之下涌动暗流。
胡元霜顺着这反常的平静和他已经升级但仍然不太高明的掩饰解析开去,背后霎时冒出一层冷汗。
是白新雁!从苍云为白玉珹解毒开始,到白玉珹和王玄锡大打出手,还有白玉珹在伙计的眼皮子底下顺利逃脱,一直到向元择宜泄露白玉珹真正的年纪,原来是她在背后搞动作!
今晚,除了阿骏不肯承认自己是元择劲之外,其余所有事情都有了了局。三位当家人没讨到半点好处,也没有能够施展手段给彼此下套,反而叫白玉珹获得了个自由身。
包括白鲢在内,没有一个人有可能想到去借她的手暗中做事,完全是她自己伺机而动,其心机之深让人胆寒。这么多年缠绵病榻、畏畏缩缩,自己当真是小看了她。她还是当年那个当众让人下不来台的臭丫头,一直没变过。
北平城凭空冒出一位新手游方,姓姚名成,据说是昌平人士,年方十八,一出手就在疲门圈子里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自他出现,阿骏家就没断过访客,聊来聊去个个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个姚姓游方。
阿骏全程佯装不知,关上门和白鲢大眼瞪小眼,恐怕以后碰见这位姚成先生的日子还多着呢。
闹哄哄的夏季总算过去了,秋高凉爽,阿骏睡了个大懒觉,起来一看,满地的竹竿子,白鲢正在重新搭葡萄架。
他有些脸热,自己睡到日上三竿,倒叫人家二少爷来当苦力,有点太不像话哈,便假模假式的抱了铁丝和钳子过去。
“我帮帮你。”
白鲢倒不客气,伸手就使唤人。
“去端花厅桌上那杯茶。”
“白先生好大的谱儿。”阿骏呲牙咧嘴:“给你舀一瓢凉水你爱喝不喝,干点儿活就要工钱。”
白鲢较真:“水是我攒的雨水,茶是我自己晒的茉莉,炉子是我生的,柴火也是我劈的,我喝不得?你还要不要吃中饭?”
在这种问题上阿骏态度一向端正。
“要吃。”
“所以呢?”
阿骏绽放笑脸。
“得嘞,大爷,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给您端来。啊不不不……”
他甩动两袖,狗腿的奉上手臂。
“小的扶着您去,您慢点儿,看脚下啊。”
白鲢没绷住笑,差点不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阿骏立刻反手握住。
四目相对,两人都不动。
阳光打在白鲢的脸上,皮肤雪一般剔透。与初见相比,他已是变了很多,甚至连模样神态都大不相同了。
可阿骏觉得,那仿佛就是前不久的事,甚至连那碗年糕汤的味道都还在嘴里。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好吧,阿骏在心里叹气,脸上全是笑,云淡风轻,就好像白鲢是去买菜一般。
“什么时候回?”
白鲢抿了抿嘴,手用力握了握,眼中竟然有一丝狡黠。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