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浅蓝色里,让他忽然想起过去他们住在那间租的小房子里,床头也有一盏会变色的小夜灯,不过不是在灯具店买的,而是某次看电影时影院门口扫码送的,搬家的时候大概扔掉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想让你辞职的话,你会考虑吗?”梁树的目光落在头顶的蓝色光晕上。
喻岭躺在他身侧,安静地思考了片刻,说:“我会。”
“其实有考虑过,不止一次,但我还没有计划好以后要干什么,你也知道,全职画漫画不太现实。”
“嗯。”
他这样说,梁树根本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哎,只是一个假设啊,我没真的让你辞职,就是、就是有时候,你喝那么多酒,又很晚回来,我会替你觉得累,也会……忍不住多想,”梁树每说一句话就要停顿一下,反复斟酌,堪称小心翼翼,“我好像没办法替你分担什么,也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明白了,”喻岭头枕着手臂,沉思道,“是我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好我说完了,该你了。”梁树说完,像是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长舒了一口气,但心里却没有比刚才轻松。
喻岭辞职,算是好的解决办法吗?梁树觉得不是,这不是理智的做法,也不像喻岭会做出的事。
他做事总是思虑周全,会逐一分析利弊,在脑中形成一篇类似于与辞职有关的可行性分析报告的东西出来。这年头想找个满意的工作并不容易,况且喻岭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努力才能在公司有一席之地,辞职显然弊大于利,普通人都是要趋利避害的。
“我最近总在想我们刚认识那会儿,那时候的你,爱笑爱闹,什么话都敢说,有点傻但又有点可爱,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哦,”梁树听着听着蹬了一脚被子,眼露凶光,“所以现在我在你眼里不可爱了?烦了?腻了?”
喻岭丝毫不惧他的色厉内荏,“也还行吧,就有点可爱,但不多。”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和那时候相比,你的变化很大,这对你来说或许算是成长?”
梁树有些回味过来喻岭刚才为什么会突兀地提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事,搞了半天,原来是在怀念从前。但他仍是感到不解:“那是好事啊,你以前总说我做事冲动,我现在不会再那样了,这不好吗?总不能你往前走,而我一直在原地踏步吧。”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喻岭有些犹豫,他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迷茫的时候,“学会隐藏情绪是成长的一种象征,看着你成长,这很好,但我又不希望你面对我的时候也这样,挺矛盾的。也是最近我才想明白,导致你这些变化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很多时候我都让你觉得不自在。”
“啊,所以,你更喜欢以前的我吗?”梁树了然,却又有几分怅然。
“但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跟你闹腾了,太幼稚了,每次都那样,我觉得挺没劲的。”
他明白所有的感情都有先决条件,但要怎样才能一直被一个人喜欢呢?
“没有不喜欢,但可能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有问题,遇到问题想着先沟通,但经常是无效沟通,所以才总是吵架……”
梁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和喻岭面对面,呼吸紧挨着,听喻岭给他分析两人产生矛盾的原因,吵架的原因可以有一万种,他并不想听,极其专注地望着喻岭的眼睛走神。
喻岭不喜欢把问题抛给别人,他习惯找到问题产生的原因,然后寻找解决办法。
但可惜感情并不是靠理智分析就能解决问题。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嗯,你说要有效沟通,像你一样理智冷静就不会吵架了——”
“不,我不理智也不冷静,”喻岭皱起眉打断他。
停顿片刻,又直直地看着梁树:“你知道我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吗?”
他的眼神很沉,有些危险,像漩涡一样,盯着看久了会被吸进去。梁树直觉他接下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挪开眼,硬着头皮接腔:“什么啊?”
喻岭翻身压了上来,“我想你不对我有任何隐瞒,不在我面前伪装,最好也不要出去工作了,不和别人说话,不对别人笑,能做到吗?不能就把你关在家里,锁起来。或者来我公司当助理,不管我去哪里都会带上你。”是他在床上时惯常的温柔语调,不紧不慢的,像在哄人。
表情平静又清醒,看起来无比正常,无比理智。
喻岭并不是在说什么冷笑话,他是认真的。
梁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呆滞地喃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今天也没喝酒啊……”
“过分吗?但这才是我的真实想法,我一直是这样想的,还有更过分的你要不要继续听?”
“……很难说不过分,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嗯,所以你知道了吧,我的理智冷静都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