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身上太疼了,念桥脑海里的记忆断断续续的,他回想起来他曾经问过先生,为何他要叫做念桥。
先生的面孔已经模糊,那时候先生兴许是心情好,才愿意跟他说两句话。
说他的名字是一句诗。
可他已经不记得诗了。
先生的面孔逐渐模糊,念桥身上好疼,他的记忆陷入最后的场景。
那时他嗓子已经喊哑了,周围是阴暗潮湿的地牢,他被关了三天。
三天里没有食物也没有水,饥饿感啃噬着他,他手腕上戴着手铐,地牢没有人守着,关他的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会逃跑。
他确实跑不了,他浑身没有力气,这里见不到光,前两天他只能摸索一些角落里的泥土吃掉果腹。
地牢似乎关过不少人,泥土里都带着血腥味。他不想吃泥土,可他更怕自己会饿死在这里,没有人管他。
第三天他嘴巴里都是泥土,整个人瘫在角落,没有力气站起来,关他的人也终于愿意带他出去。
念桥见到傅晴明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抱着一线希望,认为傅晴明并不知道这件事,可能傅晴明是来救他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傅晴明如此冰冷的眼神……冷冰冰的让他感觉浑身冰凉,像是看一件没有生机的物品。
“晴明哥哥……你是过来救我的吗?”念桥喊了两天,地牢里没有人理他,他看着傅晴明,像是抓住了希望,用脏兮兮的手去抓傅晴明的衣角。
傅晴明颇为冷淡地应一声,念桥心里有些委屈,他在地牢里被关的老实了,不敢再大喊大叫。
刚来盛京城的时候,他看到喜欢的东西总是会新奇的告诉傅晴明,傅晴明是他唯一的朋友,傅晴明却不喜欢他总是大惊小怪的模样,他于是收敛很多。
他不敢扯傅晴明的袖子,跟在傅晴明的身后。他忍不住总是回想,如果他没有跟着傅晴明走,他的人生会不会只停留在十七岁这一年?
人不能回到过去,傅晴明关了他三天,他在被放到祭台上的时候,也终于明白,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娘说的对,世上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好。
念桥被锁在祭台上,他的手腕被摆成向上的姿势。祭台上的古咒文他不认识,看着让他感觉心头压抑,他对接下来的事情发展隐隐有预感。
他从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脸色惨白,眼睁睁地看着傅晴明打开了一张画轴,傅晴明看着他瑟缩慎微的模样,不急不缓地开口。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今日让你死也死个明白。”
“当初带你离开,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这画上的……是当今太子。”
“国师占卜天相,算出太子命中有一劫数。而你和他的命格重叠……我千辛万苦找到你,是为了让你给太子献祭。”
“你的命,能够化解太子的劫数。”
念桥在宫中自然听说过太子,当今太子嵇雪容名满天下,他没有见过太子。
这幅画……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看到了自己,画上的人和他有几分相似,气势却完全不同,模样比他要出挑的多,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我未曾见过太子……”念桥嗓音很低,压抑着哭腔。他背后冒出来冷汗,这个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眸涌上一层热泪,被扣住的那只手试图去抓傅晴明的衣服。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村里先生以前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什么都没有……只有受苦的份,太子那般尊贵的人物,我不可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晴明哥哥,你是不是弄错了,可不可以放我下来,我没办法救太子,你放我回去,我和太子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我……我不想死。”
念桥身躯在发抖,他的话没有引起傅晴明心软。
“只用放手腕的血,不会很疼,你死了以后,我会善待你惦记的村民。”
念桥平日里经常跟傅晴明提起念桥村的村民,实际上他并不喜欢村民,只是他没有话跟傅晴明说,总是想跟傅晴明找话说。
此时此刻他却开不了口,疼痛让他喉间哽塞,他无言地发出尖叫。
深红色的血染红他的视野,周围的咒文好像要将他困住。
好疼。
疼。
念桥整个人仿佛坠入无尽的深寒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溅出来,那些血溅到了傅晴明的脸上。
他嗓间因为疼痛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动物痛极发出的惨叫,他眼眸浸满了泪水,傅晴明的那张脸沾了他的血。
这一刻,傅晴明比地狱里的修罗还要可怕。
他不想死。
他的身体没有力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腕无力垂下,泪水浸满他的脸颊,他牙齿咬紧,想要尖声质问傅晴明。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选中他,凭什么太子的劫数要他的命来偿。
他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骗他。
念桥眼眶通红,然而此刻他只是待宰的羔羊,只能在祭台上引颈屠戮。
无声的恐惧席卷着他,透着绝望和无力的网密密麻麻地将他整个困在其中,他在其中窒息,心中许多种情绪浮现出来。
不甘、遗憾、后悔、心痛,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