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正常人来说,遗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对于超忆症的刘思坚来说,不亚于天崩地裂。
真的忘了什么吗?他焦虑地反复回忆近期的每一个细节,一天下来头痛欲裂,失眠也越发严重。直到距离补给日不到两天的早上,他从噩梦里惊醒,脑中忽然冒出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念头,且这个念头一经生成,便越来越强烈,最后竟发展成一种极度的渴望——
他想去O大散散心。
大脑已经自动给了他无数正当理由:他最近状态不好,O大是母校,很适合怀怀旧、放放松。O大亚裔留学生也很多,留学生好骗,也好控制,说不定就能找到吴总要求的人……
他甚至连早饭都没吃,打电话叫来私人飞机,直接穿着拖鞋登上飞机,道:“去O大,飞快点!”
从非洲到欧洲,落地后阴雨连绵,路上行人匆匆。刘思坚换了休闲服,撑伞在O大校园慢慢地走,闻到熟悉的属于母校校园的味道,心里那股悸动的渴望终于逐渐平息,他感到宝贵的安静。
他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店,点了拿铁和三明治,准备吃一顿迟到的早餐。
片刻后,一个高大英俊的服务员来送餐,穿着咖啡店统一的制服,衬衣口袋里随手塞着校园卡,露出小半截学生证,显然是在这里打工的学生。
刘思坚接过咖啡杯,随意扫了一眼。
然后他的瞳孔猛缩,手顿在半空中。
察觉到他异常的目光,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疑惑,礼貌问:“还有什么能帮您?”
刘思坚按捺住心跳,慢慢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又如释重负地笑,掏出一张不菲的小费,塞进他的衣服口袋里,温声道:“谢谢你的幸运咖啡。”
楚明意也跟着笑,像不谙世事的天真大学生:“祝您用餐愉快。”
刘思坚吃完早餐,跟普通客人没什么两样地正常离开,楚明意在后厨敲两下内置耳机,喻义铭的声音传过来:“窃听器已启动,目标人物上钩了,他现在正在飞机里安排人来查资料,‘骗’你上船。”
林铮的声音紧随其后:“身份信息已经生效,你现在是O大留学生,研究生在读,主攻心理学。”
楚明意把咖啡杯收进洗碗机里,默不作声地听着同伴汇报,抬眼看了一眼挂在厨房的镜子。镜子里的人剃了极短的寸头,骨相通过美容手段做了短期微调,眉骨处点了一颗明显的黑痣,与他原来的脸相似又不同,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微妙。
他冲镜子里的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鱼上钩了。
刘思坚焦虑已久,连一天的时间都无法等待,中午便利用关系网联系到楚明意现在的“导师”,说有个短期的实验项目需要人手,报酬极高,只需在某所特殊的监狱待上一个月,给囚犯做心理疏导。
囚犯。
楚明意冷笑,面上不显,并不急着答应,仔细问过、看过项目的文书资料,到傍晚才“犹豫”着接下这个兼职。
签完字当场,刘思坚的私人飞机送他去了非洲。
没有任何培训,他在欧瑞克总部附近被软禁了两天,25天刚到,刘思坚亲自来房间,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他,跟他说:“时间到了,希望你接下来工作顺利。项目负责人姓吴,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建议你好好听他的话。”
楚明意点头应好,提起他的行李箱,跟刘思坚上了飞机。在飞机上,他所有的行李都被反复检查,电子设备一律没收,连正常衣物也不允许携带,最终只带了几件贴身内衣,几乎两手空空。
飞机落地,刘思坚以保密协议为理由,把楚明意的双眼蒙了起来。
他听到海的声音,闻到海风咸湿的味道。有人在低声说话,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一样,几乎把音量含在喉咙里。
内置耳机里,喻义铭道:“坐标34°21'S,18°30'E,好望角,存在信号干扰,无法完整获取现场影像,密码破解中。楚科,一切小心。”
楚明意深深地吸一口属于海洋的空气,忽然,一只手捏在他的肩头,以类似于看押的姿势,押着他往前走。
大约走了百来步,海浪的声音一下子被弱化许多,空气也变得干燥又狭闷,楚明意听到舱门关闭的声音,但他眼前的黑布仍然没被取下来,那人押着他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约摸走了十来分钟,身边的人说:“等着。”
楚明意神色间流露出一点害怕:“还不能摘掉眼罩吗?”
那人像机器人般毫无感情的重复:“等着。”
接着,脚步声渐远,四周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楚明意老实地站在原地,凝神去听内置耳机里的声音。
“信号……嗞嗞……坐标移动……嗞……无法……”
楚明意一长一短地咳嗽了两声,片刻的延迟后,那头接收到指令,暂时关闭了耳机传导。
这下,四周陷入了彻底的安静,静到让人产生耳鸣。
黑暗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串不紧不慢地脚步声。楚明意的精神迅速绷紧,他服用过一段时间宁海药,与来人之间隐隐约约有种说不上来的联系——来的人必定是吴金。
他不确定宁海药把他改造到了哪一步,自己的“屏蔽”能力又能屏蔽到什么程度。一旦吴金有所发觉,这个计划就只能实施更危险的PLAN B了。
楚明意放轻呼吸,与停在他身前的人“对视”。
两根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起了头。
审视货物般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一寸一寸刮过他的五官,紧接着,黑布被扯开,一张意料之中的、年轻的脸庞映入视野,吴金就站在与他一步之隔的地方,冷漠地打量着他黑布下的双眼,最后吐出两个字:“不错。”
楚明意问:“您是?”
吴金松开手指,冲他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说不上来的高高在上和距离感:“姓吴。你是学心理学的?”
楚明意道:“是,您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心理研究项目?我导师推荐我过来的。”
吴金感兴趣地挑眉,重新打量起楚明意,笑了一声:“这事倒是办得不错。心理研究项目……就当是吧,你将有一个身份贵重的患者,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取悦他,让他对你着迷。知道了么?”
楚明意微微皱眉,开口想说话,吴金又摆了一下手,示意他闭嘴,似乎不愿再跟他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浪费时间,转身从房间里离开。
他一离开,立马有其余工作人员鱼贯进入,沉默又迅速地开始给楚明意换衣服。
楚明意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压住嘴角的冷笑,眼眸深邃。
吴金……倒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看着像邻居家欠揍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