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那几日，一家人还要设宴祭奠。
去坟上下跪磕头，奚闻说想自己多呆一会儿，就一个人留在墓前，纯黑的花岗岩，纹路均衡，肃穆庄严。现在不能烧纸了，连香烛都改成了电子的，一片冷清的墓园中，只有两抹黄色的电子火苗，亮闪闪地照耀着。冬日里，黄杨树也生得不景气，枝干嶙峋，旁边的松树掉了很多针叶，稀稀疏疏的，冷气流席卷，天色灰蒙蒙一片，低低压下来，没有阳光，一切都被映照得僵白，让人喘不上气。
他挨着墓碑坐下来。手臂盘在膝盖上，把头埋进去。
处理丧礼要做的事太多，耳朵里一天到晚嗡嗡地响，现在才静下来，可以独自待着，没有人来打扰。
眼泪静静流淌下来，这种事情，要么不哭，一旦哭起来就好像停不下来，眼泪越流，感情触动得越深，五脏六腑好像都被牵扯得疼起来，过去的事情越清晰，对比墓园的清冷孤寂就越鲜明刻骨。
冯耀辉生前讲排场，爱热闹，好华服美酒，往后的日子都要待在这么冷清的地方，一定不适应。生死无常，自己还没有好好尽孝，就已经天人永隔。
待了一整个下午，他才站起来，脸庞麻木，脚步虚浮，整个人摇摇晃晃，没走两步就眼前发黑。这几日几乎不食不饮，睡眠也很少，把人的精力都掏干了。
支撑不住，站不稳，再走两步，人直接往下倒，眼看着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他被人接住了。
沈清野一手抱着祭奠用的白花，一手把人揽住，空不出手，用嘴唇探了探额头温度，然后说，“发烧了。”
奚闻睁大眼，“你怎么会来的？”
沈清野弯下腰把花放在冯耀辉的坟前，又鞠了一躬，才直起身，华美的脸庞染了霜，五官很肃穆，一层寒气，对奚闻说，“刚刚才知道你外公的事情，所以来晚了。”
奚闻摇摇头，嘴唇还发白，“没事，我都没想过你会来。”他能来，奚闻已经很意外了，他们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他也没想过要跟沈清野讲，可能是觉得讲了也没用，只是平白让人担心。
沈清野抚摸他的后颈，“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得往前看。”
奚闻低着头，一行清泪又淌下来，“我知道，只是这些发生得太快了。我从小是被他领大的，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为他做。”
上了车，沈清野问他回哪里。
奚闻想到那个空旷的大宅子，有他所有童年的回忆，每一处都能令他想到冯耀辉，睹物思人，只会更加不安宁。现在住了冯桐和钟敏，冯桐病倒了，他和那个姨夫也一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不想回去直面这些东西，只想像鸵鸟一样龟缩起来，埋头不看不问。
就报了杜夏给他找的房子的地址，沈清野愣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就开车了。
奚闻坐在副驾驶，盯着车窗外看了许久，觉得空气憋闷，才没话找话，“赤枭拍完了吗？”
沈清野点头，“结束了，剩下都是韦导的事了。”
“本来还想看看你们最后一场拍成什么样的。”
“拍了好几遍才过的，耗了一整天，很累人。”
奚闻怀念一笑，“现在回想起来，剧组人多，整天大家都聚在一起，忙忙碌碌，还蛮热闹的。”
宾利车驶入小区，自动识别下了车库。
全程太流畅，奚闻还没反应过来，等两人上了电梯，沈清野没按15楼，而是按了16楼，奚闻才想起来，沈清野没问过他具体是哪里，刚刚那辆也是沈清野的车，被小区识别出来下了车库。
这楼是杜夏公司的，沈清野也住这。
如果他现在才说自己就住在他的楼下，会不会显得他居心不良？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忙，更新时间不定，不过每周一万以上可以保证，等定下来了我再通知哈。谢谢之前投喂的小天使，评论分散在太多章节，我已经找不到了，总之非常感谢～
88
第86章 猫
这么一迟疑，就过了楼层，叮一声门开。
沈清野走出去，奚闻磨磨蹭蹭跟在后头。
屋子和他第一次见到的样子没什么差别，整洁干净，毫无人气。
沈清野打开鞋柜，给他拿了双拖鞋，“我回这里的次数不太多，但该有的应该都有，你可以先在这里住几天，看看有什么缺的，我让絮絮买了送来。”
奚闻换了鞋，“这不是你家吗？”
沈清野脱了外套，去厨房打开冰箱门，里头几乎是空的，残余的一瓶牛奶也过期了，“是公司安排的，我还没买房。”
“为什么不买？”
沈清野顿了顿，“用不到，我几乎总在外头跑。”
奚闻在客厅里走了走，靠阳台的地方有猫爬架、猫窝和猫砂盆，他蹲下来看了看，有使用过的痕迹，软垫子上还留着橘色的猫毛，“你养猫了啊，”他回忆了下，眼神一亮，很兴奋地转头问，“是马路吗？就是你家以前那只胖橘猫？总找我讨东西吃那只。”
沈清野从厨房倒了杯水拿过来递给他，语气淡淡的，“不是，马路三年前死了。”
奚闻一怔，蹲在地上，连沈清野给他递的水都忘记接了，“怎么会这样？”
沈清野也蹲下来，“它年龄已经挺大了，得了不少毛病。那天我约了医生，抱它去宠物医院看病，下车时，它突然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往马路上冲过去，正赶上一个绿灯，又是夜里，视野不太好，来往车辆太多，我追不上，看着它被轧死了。”
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奚闻光听他讲，都一身寒毛直竖，心底凉透，更何况沈清野是亲眼看着的，亲眼看着却救不了，得有多绝望。
即使知道这是愈合的旧疤，奚闻还是想追问，“可它为什么会跑呢？猫是很聪明的生物，不会无缘无故往马路上冲，车来车往的，它也会怕。”
沈清野抿了抿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顿了一下，又续道，“可能是看到了很熟悉的主人，怕人再丢了，想追上去，却没追到。”
奚闻啊了一声，睁大眼，漂亮的黑眼珠像剔透的玻璃球，沈清野看着他笑了下，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又温声说，“后来我在那条街上碰到只流浪猫，也是橘色的，很瘦很小的一只，不怕生，自来熟地黏着我讨东西吃，家里猫粮还有很多，我就回去拿了些喂它，结果它吃了以后，就一路跟我回了家，蜷在门外头睡了一晚，我就养着它了。”
奚闻低声，“也叫马路吗？”
沈清野“嗯”了一下，“我一时也没想出别的名字。”
“它现在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