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状况更惨烈些。
一具尸体倒在卧室向客厅连接的一段走廊上,一路都有爬行的血迹,显然挣扎了很久。
致命伤在腹部,凶器是掉落在不远处的水果刀,这样的钝性器具,也能杀人,这是用了多大的力量?
奚闻转向纪秋,迟疑着,“你身上的……是血吗?”
纪秋低头,扣了扣衬衣溅上的已经有些凝固泛黑的血块,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有些混乱迷茫,“都是他的血,”歪了歪头,咧开嘴嘶哑地笑了,“我杀了人,我是个杀人犯,我是不是很该死?我这么脏,我该一块儿去死的,何必要活着?”
他揪着头发,撕扯自己,表情癫狂。
奚闻一惊,伸手过去抓住他已经下了狠劲开始掐自己脖子的手腕,看到衬衣下面都是惨烈的痕迹,颜色还鲜艳,是刚造成不久的,触目惊心,“这些是怎么回事?”
纪秋被他扶着,靠着他的手臂,身体蜷起来,呜咽着哭泣,“好疼啊,我不敢了,我会听话的……”
眼泪滴在奚闻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一会儿哭泣着乞怜,一会儿疯狂挣动,自虐般地伤害自己。
说话颠来倒去,奚闻只能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事情始末。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地平静了一点。
奚闻才走开,蹲下去看了看尸体,意外发现被黑发掩盖下的脸很熟悉,是郑思。
奚闻怔住。没有察觉纪秋已经走到他身后,在背后说话,“他一直在拍摄。”
转过身,差点被纪秋撞到,手向后撑了把墙壁,“你说什么?”
纪秋抬起眼,神情再次变得冷漠,“寰宇会用视频和照片控制艺人。”
奚闻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纪秋话语中透露的事情,那些颠倒,不成长句的控诉揭开了寰宇繁荣表皮下的龌龊。他不能相信杜夏经营的娱乐公司,背地里是供权贵消遣的淫窟,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舞台上再风光,走下台,也只是一件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比娼妓更悲哀的是他们不收钱,驱使他们的只有恐惧和高层的指令。
纪秋问他,“你不相信我?”
奚闻没法开口。
“那我带你去看。”他转身,向另一个房间走去,“他带我进来过这里。”
奚闻跟在他后面。纪秋只穿着衬衣的身形非常瘦削,但背脊挺得很直,奚闻意识到就是这个温顺的男人刚刚用一把并不锋利的水果刀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奚闻知道纪秋的性格和经历,也知道他没有理由对自己说谎,那些荒诞扭曲的话描绘的是真实的场景,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沉思间,房门已经被拧开。传统的书房布置,没有什么特别。纪秋走到书桌前,半弯下腰,台式电脑开机,液晶显示屏亮起,进入桌面,简单清爽,没有开机密码。
他又蹲下身,书桌下方的柜门打开,里面有一个内嵌的保险箱。
“你觉得密码是什么?”纪秋抬起眼来问他。
奚闻皱了皱眉,“我不知道。”
“是一个日期。”纪秋说。他转动密码旋钮,“郑思的腹部有一道疤,也有人曾经捅过他一次,但力道把握得非常准,致伤但不致命。他迷恋那个人,觉得我和他有些像,喜欢拿这件事来说。”
锁舌轻响,保险箱门松动,纪秋拉开,里面只有一个U盘。
奚闻唇线绷直,眼看着U盘插入,读取,进度条走完跳转。
分列整齐的文件夹,以名字和日期命名,奚闻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有不少已经是知名的影星、歌星,也有新出道的偶像艺人,他甚至看到了阮风和江源。
纪秋随便点进去了一个,入目的内容大大超越了奚闻的想象,脸有些熟悉,奚闻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是白小乙曾想让他参加的一档综艺里的常驻嘉宾,最近有点小火,年轻还轻,很可爱的长相,笑起来会露出两个酒窝。
只播放了一会儿,就被奚闻叫停了。
他忍受不住,恶心想吐,喉咙间有种酸苦的味道。
纪秋关闭,又退回之前的界面,滚轮滑动。
一排名字扫过去,视线突然在最后一个名字上顿住了。纪秋也留意到了,鼠标移过去,停在上面,有些错愕地说,“是沈老师。”
又看了看名字后跟着的一串数字,纪秋声音沉了,“是那个日期。”
奚闻一时呼吸不畅,手撑在桌面上,紧抓着桌角,指甲用力到泛白,因为恐慌惊惧,额头渗出冷汗,像踩在悬崖边上低头俯视深渊。日期正好是他出国后的一年。
纪秋扭头看他一眼,许是觉得他表情太过可怕,转回头,伸手想要拔出U盘。
却被奚闻拦住,“你做什么?”
纪秋说,“别看了,都是一样的东西。”
奚闻咬着牙,“打开它。”
纪秋身体顿住,低下头,反在劝他了,“有什么必要呢?”
奚闻不再说话,抢过鼠标,自己点了进去。
短短毫秒的等待时间,奚闻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好像正站在审判庭上,仰头望去,法槌悬空,等待死刑降临的感觉。
页面跳转,没有之前那么密密麻麻的资料,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光线很暗,小图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奚闻掌心都是冷汗,食指颤抖,他挪动鼠标,试了几次才移到正确的位置,手指却重若千钧,怎么都按不下去。
他不得不两只手一起使力,好不容易才点开大图。
是正面俯拍的角度。
背景是一间卧室,打着橘红的暖色灯光,沈清野跪在床上,手腕被红绳捆着,举过头顶,绳索向上延伸,导致他上半身被完全吊起,只有膝盖挨着白色的床单,头垂落,没有拍到正脸,只有浓密的黑发。
肤色白到惊人,是赤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