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重重落下,一切尘埃落地。
奚闻谈不上什么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撕裂了,心脏完全被捏碎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照片上人的样子,好像烙印一样狠狠烙进了脑海深处,伴随着皮肉灼烧的痛楚。原来痛不欲生是这样的,天塌地陷,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成了废墟。
他死死盯着屏幕,好像这样就可以销毁这段过往,把一切抹去,重头再来。
一下子,图片消失了,屏幕回到了初始桌面。
奚闻扭过头。
纪秋已经拔出U盘,小小的金属握在手里,“我会自首,然后把这份东西交给警方。”
手腕突然被握住,腕骨都要被捏碎的感觉,纪秋吃痛,抬眼望向奚闻猩红的眼睛,看到他说,“删掉它。”
“什么?”
“删掉那张照片。”
说得凶狠,面容狰狞,但他好像快哭了,纪秋有些错愕地想。
重新将文件调出来,资料粉碎,奚闻这才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远离那个屏幕。弓着身,背撞到窗台,手指蜷起,缩进了袖子里。他看起来比纪秋更憔悴苍白了,“这些,是寰宇做的?”声音糙杂,好像被摔坏的八音盒。
纪秋点点头。
钱权催化,顶着娱乐公司的名义大肆收揽,欲望是这种罪恶交易孵化的温床,逐渐发展成庞然大物,将个体生命和意志彻底扼杀。
纪秋双臂交握,圈住自己,手心里的U盘嵌入肉里,模糊地感到一种痛感,他对即将到来的处置有一些迷茫和畏惧,“你说,我这样算是自卫杀人吗?法官会轻判吗,我可以不用死吗?”
奚闻迟钝地将目光移向纪秋,他盯着纪秋,好像有点不认识他,慢慢才理解过来他在说什么。声音噎住,“我会帮你找最好的律师。”
寰宇是杜夏一手建立的,在冯耀辉的资金和势力扶持下,这其中纠葛,奚闻能逃脱多少?
纪秋也无力地笑了笑,眼泪从眼眶滚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事情发生时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打给奚闻,可能是他真的太慌了,奚闻是唯一向他伸出过手的人,但现在也帮不了他什么。
屋内沉默,两人迟迟没有动静。
夜很深了,一切的喧闹都被浓厚的夜色所掩盖,挂钟滴答滴答地计时,是这死一般寂静中唯一的响动。
但再然后,他们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屋外大门,然后是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的鞋跟叩在大理石砖上,异常清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书房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挺括西服上仍带夜露和寒气,杜夏眉宇间一层风霜,来得匆忙。视线扫视一圈,定格在奚闻身上。
奚闻戒备地盯着他,直起身,双眼中有烧红的怒气,手紧握成拳,浑身像绷紧的弦。
杜夏慢慢走过来,看到开着的保险箱,目光一顿,随即又变得若无其事,“你看到了。”
奚闻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杜夏扫了眼纪秋,从书房门外走进来两个身形健硕的大汉,杜夏抬手指了指纪秋,两人走过去,纪秋慌乱地后退,其中一名男人抢步上前,手段老辣地一掌击在后颈,把人打晕了。
“你做什么!?”奚闻惊叫。
杜夏冷声,“有些事情不需要外人知道。”
纪秋软软地倒下去,被拎住后颈,带出门。两人离开时还将书房的门带上了。
“好了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杜夏抽出书桌靠外侧的一把椅子,交腿坐下,“你想问什么?”
作者有话说:
沈没有被怎么样,后面会解释。
98
第96章 不准你提他
奚闻盯着他,第一次从那副熟悉眉眼里读出冷酷。
紧张到脖颈延伸的经络爆出,奚闻掌心湿黏,闭了闭眼,许久才出声,“你怎么可以把外公的心血糟蹋成这样?”
杜夏有些许意外,眉峰微扬,随后笑了,“所以这是你的第一反应?觉得我毁了冯耀辉的名声,糟蹋了他的产业?”
这还是第一次杜夏在奚闻面前提到冯耀辉时,没有用尊称,而是叫了全名。
奚闻目光冰冷,“不是吗?在合法公司的掩饰下,进行这样腌臜下流的事,你不觉得恶心吗?”
杜夏的手叠放在膝上,手指点了点骨节,“你的道德品质有些让我感动。”
“可惜了,我最不屑这种置身事外、道貌岸然的劝勉。”杜夏冷淡,“你不了解冯耀辉,他宠着你,护着你,你受尽了好处,你就把他当好人了。从一无所有到名利双收,他的手怎么可能是干净的?他把我领回来,就是要找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替他做见不得光的事,寰宇从建立到现在成这幅样子,都是他的授意。”
杜夏冷笑了笑,“否则,他一个地产出身的,为什么要涉足娱乐圈?普通的皮肉生意太低级,越是权贵越喜欢高端和体面,哪怕是嫖也要嫖得与众不同。冯耀辉深谙这些人的劣根性,好面子,讲排场,却割不下胯下二两肉。他手下只有两个女儿,不好做这种事,就从外头领了个男孩回来,一手培养。俊男美女最多的地方,自然是娱乐圈。这么多年来,寰宇通过性贿赂,为他构建出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让他的生意如火如荼,所有购地、承包计划畅通无阻,集团能到现在这种规模,都是我手下的人一个个睡上去的。”
“他是成功商人,清白名流,好名他全占了,坏事由我做,恶名也由我担。”杜夏嗤笑,“可惜账不是这么算的,我如果下流恶心,那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骂我的同时,不妨一并把你的好外公从地狱里带上来鞭尸拷打。”
突然被灌输了这么多的信息,将自己心中冯耀辉高大光明的形象一竿打翻,奚闻完全没法接受。他原先就有预感杜夏的所作所为,冯耀辉并非完全不知情,但将他直接放在幕后操纵者的位置,却太残酷颠覆。
奚闻浑身战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他很生气,却不知道这股气应该对谁。对杜夏吗?从刚刚的叙述来看,他也是受害者,一个孤儿,能有多少选择权?对冯耀辉吗?血脉亲人,逝者已矣,他怎么忍心去责怪叱问?还能对谁,恨他自己?
杜夏却不罢休,还要火上浇油,看着奚闻的样子,他身子前倾,暗示性地看向电脑又移回,“其实我刚刚之所以意外,是因为我以为你最担心的会是你的沈老师。还是你没有看到他的记录?”
提到沈清野,奚闻就像是被打了一枪般痛苦不堪起来,浑身每一处伤口都在往外渗血。
“你虽然有些天真,但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只是推给我的人,每一个都不是善茬。从江源到沈清野,再到现在这个纪秋,”杜夏轻啧一声,“每个人都留了一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