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沈清野看了一眼,向杜夏解释,“他给我下了药,我醒来后和他发生了争执。我下手时有分寸,已经给他做了处理,伤口不深,避开了主要器官,没有生命危险。”
杜夏笑了一下,“没事,他弄坏了你的手,你捅了他一刀,也算公平。”
沈清野视线下瞥,左手手指在骨头凸出的地方很轻地碰了碰,“不是他弄的,是我自己弄的。我想保持清醒。”
杜夏微微吃惊,这才发现他额头密密匝匝都是冷汗,身形也没初看到时那样坚不可摧,忍痛忍到了极致,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话对峙。杜夏眼神饶有兴味,突然觉得这个人比预想得要有趣许多。
他抽了椅子坐下,“你叫我来是想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是我指示的?你和这个人之间的事,我可全不知情。”
沈清野说,“他是你手下的。”
杜夏冷笑,“是我手下没错,但我不干涉员工私事。我管他们上班发工资就够了,难不成还得管他们拉屎撒尿,和谁上床?他对你下药是他的不对,”说着又眯了眯眼,“但你把他捅成这样,我不报警就算不错了。”
沈清野看了看他,“如果不知情,为什么一通电话,你就肯过来?”
杜夏一顿,眼中森冷,“可能我还算个好老板吧。”他交叠双腿,“我是商人,公事公办。你和公司签下合同,定下了一年一张专辑和巡回音乐会,违约了就该赔偿。公司前期的成本已经投下去了,要产出和成果了却拿不出来,就算是闹到法庭上,公司也属于有理的一方。”
沈清野说,“是。”
这倒轻易。
“那就行了,既然你也认了,我们没什么再可说的了。你不如先想想如何把现场这烂摊子收拾干净。”杜夏扫视一眼满屋狼藉,又是血又是玻璃碎片的,从床上扯到地上,零零碎碎不堪入目。他站起来,作势要走,却又被沈清野喊住。
“我还想问个人。”
“嗯?”
“奚闻在哪?”
杜夏转回头,有些奇怪,又有些戒备,“你问他做什么?”
似乎这才是正题。沈清野皱了皱眉,“出事后,我一直没见过他,也联系不到人。我,”他顿了顿,有些难以表达,“很担心他,他从没这样过。”
杜夏嗤笑了声,“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在自欺欺人,逃避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杜夏慢悠悠说着,很享受这种慢刀子杀人的感觉,“他玩腻了,所以拍拍屁股走了。你连弹琴的手都坏了,唯一一点取乐的优势也没了,你还能做什么?还有什么长处与别人不同?脸再好看有什么用,相处两个月都一样平庸。”
“我看着他长大,最了解他的性子,你和他相处这么久,难道对他往日的作风一无所知?他自小娇生惯养,要什么东西没有?好胜,好赌,好斗,越是有挑战性、难得到的,他越是热情。只有最好的才能配得上他,得到了玩腻了,有更好的出现了,就把原先的丢到一边。”
“你从前也许是他视线里最顶尖的,有冠军的头衔加持,但现在肯定不是了。没有人会喜欢有瑕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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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私心
沈清野面色铁青,心里兴许知道杜夏是刻意贬低,存心羞辱他,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杜夏看他吃瘪的样子,这才舒心,从那通电话开始,他就被压了一头,被牵着鼻子走,现在终于找回些掌控全局的感觉,他慢慢说,状似居高临下地规劝,“你忘了他吧,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两个月前就出国进修了,早就安排好的行程,没有跟你说,也是给你留一个面子,大家好聚好散,不至于太难看。”
沈清野听他说完,原本紧握成拳的左手,很久才慢慢松开,抬起脸,“给我个电话吧,我就亲耳听一次,绝不会再做什么。”
“何必呢?听不听结果都一样。”
“不逼到绝境,亲眼面对,人总不会死心,会抱有侥幸。”沈清野淡淡地说,还是这么站着,杜夏却一下觉得他好像被抽了神,面上有一种轻飘飘的恍惚,好像一缕烟霭。
杜夏皱着眉问,“你是真的对他上了心?”
沈清野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看着他,双眼幽深笃定,个中意思,不言自明。
杜夏这次真的意外了,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有点可笑,没想到还真有人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情根深种。又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理解这种深情。
他突然想到他和冯晴偷情被奚云撞破后,一次他在酒吧看到奚云,这人借酒浇愁,喝得烂醉,在吧台闹事,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一把丢出门去。他跟在后头出来,他那时候还很年轻,比奚云小许多,个头也比他矮一些。
奚云趴在人行道上,像摊烂泥一样,半个身子探出马路,险些被车碾。自己走过了又不忍,还是折回来,想把人挪到安全的地方。
走过去扶人,醉汉又重身上又臭,他嫌弃得要命,好不容易把人拖着站起来。奚云睁着一双醉眼迷糊地瞪着他,先是含糊地说谢谢,突然认清了人,转瞬就变得凶恶,用手掐住他的脖子,抵到街边商铺的墙上,“是你?你TM个变态,你居然和你姐姐上床?”
杜夏被他掐得说不上来话,脸都憋红了,奚云真的下了死手,太愤怒,眼也暴突,额角都是青筋,杜夏和他对视着,险些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但不知道多久以后,奚云突然松开手。杜夏死里逃生,狼狈地撑着膝盖弯腰猛咳,咳得喉口腥甜,觉得刚刚出手扶人一把后险些被掐死的自己真的像个傻逼。
好不容易缓顺气,喉间被掐的劲还没消散,咽口唾沫下去牵动肌肉,就一阵闷疼。他阴沉地边摸着颈上青紫,边直起身,转过身却看见奚云在街沿坐着,抱着膝盖,头埋在胳膊里,肩膀不住抽动,哭得像个小孩。
杜夏的背脊一下僵硬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你对他狠,对他坏,他都很好处理,唯独这样弱小、自艾,他不知该怎样安慰了。
他走到奚云身边,也没做什么动作,就陪着站着。
奚云哭够了,恍恍惚惚拉着他的手站起来,身形摇摇晃晃的,还是一条醉狗。好不容易站稳了,眯着眼看他,表情还是愤怒的,却强制忍下了。那张让冯晴神魂颠倒的绝美皮相,满是眼泪鼻涕,七情上脸,扭曲狰狞,已经不堪入目。
杜夏眼看着那张脸上几经神情转换,痛苦挣扎,奚云最后却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好好照顾阿晴。”然后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了。一路七歪八扭,身形颓唐,好像一条丧家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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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的事情,我不会靠陪人上床来偿还,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会让你吃亏。”
杜夏从回忆中抽神,听到沈清野的话,迟钝地移转目光,有些轻蔑,“你还能做什么?你欠的债,庸庸碌碌打工,估计一辈子只能还上个零头。”
沈清野抬了眼,说得缓慢郑重,“我会让你盈利。”
“只要你愿意给我时间,在合同期内,我一分钱都不要。”
杜夏略诧异,沈清野说得笃定,站在那里,肩平背直,面上有伤,精致的五官仍俊美。杜夏不怀疑他有一日能出头,哪怕不会说话,就这样站着,做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木头美人,也能引得一众奢牌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的产品给他套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