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闻有些烦躁,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冷声说,“你难道就从来不奇怪八年前我为什么要出国吗?走得那么仓促,你又刚好出了事故,你就一点都不觉得巧合?”
沈清野垂了点眼,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痕迹又很快强打精神抹去。
奚闻说,“其实我不是去留学深造。”
沈清野抢白,“我知道……”
奚闻冷笑了下,“不,你压根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被蒙在鼓里,我不是去学习,我是出国逃命的。”
沈清野蹙眉,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什么意思?”
奚闻也望着他,毫不避讳,目光尽是森冷,一字一字地缓缓说,“因为你那起事故是我找人做的。”
沈清野震惊地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如果之前还在勉强硬撑着,现在面上的伪装硬壳才真实地片片碎裂了,他猛地站起来,一瞬怒不可遏,“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奚闻梗着脖子,直起上半身,说话生硬又冷酷,“你那时候和吴澜雨走得近,我找人跟踪你,拍回来了一些照片,我太生气,跟你吵完,就去酒吧喝酒。后来被抓的那个侯升也在一道,他问我要不要教训教训你,我就答应了。第二天看到新闻才知道他真这么做了。”
沈清野惊愕万分,好像冰塑了一样,一动不动,如遭雷击。
奚闻面无表情地继续说,“杜夏把我带去国外,就是害怕查到我,我外公动用了点关系,帮我把这件事压下去了,警方通报把所有事情都压到侯升身上,所以你一无所知。”
“但我害死了一个人,还害得你断了手,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奚闻冷笑一下,抬眼看去,看着沈清野,一个字一个字说,“你的前途生涯都是我毁掉的。你还能喜欢我这种人吗?你不觉得我很可怕,是个杀人凶手吗?”
世界好像都安静了,只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被紧紧掐着脖子,连呼吸都费劲。
沈清野退后一步,胸口快速起伏,他大脑一片混乱,什么坚守、隐忍、等待,都成了笑话。有人一手把他推进了深渊,他还傻乎乎一厢情愿地捧出真心给人。
他惊魂难定,“你说得都是真的?”
奚闻冷哂一下,“我何必担下这种要入狱的罪名,只是为了骗你呢?”
沈清野盯了他很久,终于确认他说的都是真话。他先是恍惚,继而觉得可笑,简直荒唐至极。
他想起从前,想起刚刚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弹琴时的崩溃与绝望。
所有往事纷沓而来,桩桩件件如洪水侵袭,一瞬将他淹没。
在被迫登场的那场音乐会上频繁失误,在最引以为傲的专业上一败涂地,遭遇着所有奚落和嘲笑,被喜爱他的粉丝误会痛惜失望,怒其不争,继而纷纷离他而去,以及紧随其后的网暴和谩骂。
他陷入谷底,毫无脱困的可能。
他被郑思下药,拼着再次折断手臂,伤口终身不能愈合的可能保持清醒。打断一身傲骨,拔掉尖利的齿爪,血淋淋地插入岩壁,一步步重新爬上来。
站在崖顶,他是为了光鲜漂亮地拥抱自己珍视的人,但原来这个人从来就不存在,只是自己构造出的一个幻象,一个虚影。
一切悲哀都有了源头,而那个人却是自己喜欢,等了八年的执念。
他以为他可以是破开命运黑雾的一束光,在最孤独最落魄时还被珍藏在心尖的安宁,却原来是遮蔽他双眼,困缚他四肢,让他永远暗无天日的祸首。
一厢情愿有多可笑,被欺骗隐瞒的自己又多可悲。
像一脚堕入陷阱的困兽一样缩起身体,遍体鳞伤、血迹斑斑还在负隅顽抗。
但其实没有意义,没有人在等他,也没有人伸手拉他。他的挣扎和坚持都在不断施加的恶意里被碾压得粉碎。
沈清野浑身颤抖,骨骼战栗,他抬起一只手撑着墙,好像快要站不住了一样。片刻后,突然抬起头,目光紧紧地盯着奚闻,眼中赤红,隐有水光,却没有一点光彩,“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说?回来了,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奚闻嘴唇抖了抖,他忽然被看得畏惧,胸口掠过一阵钝钝的疼,好像一点也不忍看到沈清野这幅样子,如此痛苦又失态。
沈清野从来没有这样过,明明永远是冷静光鲜的,哪怕是被他半胁半哄地出卖自己的时候,也始终仰着头,不肯服软。哪像现在,似乎一身傲气都被瞬间抽走。
奚闻呼吸不畅,率先偏过头,躲避了。
“是看我这样陷进去,觉得有意思吗?”沈清野声音都是破碎的,却不肯罢休,反而步步紧逼。“耍着我,骗着我,很好玩吗?”
奚闻绷着脸,一言不发,手慢慢攥成拳,用了死力。他闭了闭眼,头很疼,胸口也疼,忍得后背都是汗,意识都恍惚了。
“奚闻,”沈清野弓着背,声音嘶哑,喘息粗重,“你到底有没有真心?还会不会爱人?”最后一声诘问,已经难过又无力。
奚闻心脏一揪,终于再也受不了地弯腰,用掌心压着胸口。然后听到一声清脆的物件被摔到墙上再落地的声音,他浑身一震,猛地睁眼,扭头看去。之前被珍视的一对玉佛手链,已经被摔在地上。
沈清野的手还保持着摔出去的动作,手臂上的青筋崩起,面色惨白,神情如冰封,眼中尽是冷意与失望,在空中保持了许久,才慢慢垂落。
他转身走出去,房门咔哒一声落锁。
奚闻在原地愣怔了很久,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他死死盯着地上的手链,好像能借由视线将它们重新拼合。他从床上站起来,有些不稳地走下床,脚踩到地面时,腿软了一下,膝盖猛地砸到地上,因为铺着地毯声音闷闷的,不出声却钝疼。他又试着撑着地想站起来,膝盖却立不住了。
他看着前方,干脆四肢并用、狼狈急迫地爬过去,伸出手摸索着捡起了两串手链,玉佛完全碎了,成了一片片碎片,边缘锋利,划破了掌心,血淌出来,但没有一点痛感。
紧紧握住玉佛,奚闻慢慢趴下来,整个人蜷缩起来,贴着地,头痛欲裂,好像在被巨锤敲打,后脑一跳一跳的,难受压抑,喘不上气,仿佛心脏也一道儿被摔碎了。
他颤抖着把头埋到胸前,浑身被汗湿透了,刚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又开始打寒颤,神志不清地呢喃,慢慢变成悲泣,沈老师,我好难受,我觉得我快死了,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存稿告罄,接下来写多少更多少。这是最后一章虐了,之后应该不算刀了~
107
第105章 工作室
沈清野从奚闻住的酒店离开,夜间寒风砭骨,路边树叶萧条,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一身热血都被寒风吹透,立在原地愣怔半晌,才打了车直奔机场。
第二日沈清野的告白和奚闻的回应已经上了各大娱乐媒体的头版头条。
孟长云翻着pad,一条又一条划过去,兴致勃勃,“你看看这些媒体报道,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什么求爱不成,因爱生恨,说的你好惨啊,简直现代版的秦香莲,又像被遗弃的小狗,又可怜又深情。舆论一下翻转了,压倒性的支持你,这么一闹,感觉你的热度和评价反而上去了,都觉得你是受害者,奚闻被骂死了,说他玩弄感情,纨绔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