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野话里带着寒气,揽着他腰的手也很用力,修眉低压,分明是动了气的。“还是刚刚是你们年轻人的情趣?我打扰了?”
奚闻埋首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酒劲好像都没那么厉害了,晕乎乎地笑了笑,糊里糊涂地说,“你吃醋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吃你那一套,换成别人,我才不在意呢。”
奚闻说出的话,还带着醉意,软绵绵的,“我明明只喜欢你的。”
听见这话,沈清野劲一懈,表情柔软许多,低头笑了笑,“你这人……”他搂着他,在刚刚男生碰过的耳侧颈项反复亲了亲,“要我抱你还是自己走回去?”
奚闻闭了闭眼,在他怀里装死。沈清野笑得胸腔震动了下,然后勾着奚闻的腿弯打横把他抱起来。
奚闻睁开眼惊叫一下,牢牢勾着他的脖子,嘴里说,“你真抱呀,这一路回去太丢人了。”
沈清野说,“丢人丢我的,你把自己藏好,不要露脸出来。”
奚闻惊惶不定地往四下看了看,正对上还坐在地上满脸莫名又惊愕的男生,奚闻流氓惯了的人,都老脸一红。
幸好晚上人不多,沈清野走的也是小路,不算很引人注目。
夜间灯光昏暗,头顶都是遮蔽的树影,月光亮如银盘,温柔缱绻如薄雾轻纱,一路照亮着前方的小径。有路人远远看到,只当是小情侣之间撒娇玩情趣,就有一次碰上个骑单车的小年轻,调皮地冲他们吹了个口哨。
奚闻全程都没敢抬眼,等到了房间,才发现沈清野没带他回酒店,反而去了沈清野他们下榻的宾馆。
布置得很有民宿感觉。
奚闻被放在床上,坐在床沿,脸还潮红着,浑身都是刚刚紧拥带来的热气,抬眼定定看着沈清野,“你怎么会去那里?”
沈清野看着他说,“散散步,正碰上你们在那里吵。”他冷着脸,词都挑的重,“你还挺惹桃花的,到哪都有人上赶着给你送人。”
两家酒店后门连着同一条林荫道,离得很近。
奚闻被他训斥,不好意思地笑,“我名声臭了,都觉得我爱美人,是我的弱点,所以一个个都指着弱点使劲呢。”
沈清野去卫生间弄了热毛巾,然后蹲在他面前给他擦脸,“那现在清醒点了吗?还需要人来陪着照顾吗?”
“不是有你吗?”奚闻眨眨眼,缩了腿坐在床上,看沈清野又转身下楼去给他讨了壶醒酒茶上来。
奚闻捧着杯子喝茶,极大地缓解了嗓子的燥渴。他喝得很慢,小口小口地抿,一杯茶好像打算喝上一个晚上
沈清野看不下去,抬手摸了摸茶杯,“你这样喝下去,水都冷了。”他去拿茶杯,要再给他换点热的。
奚闻却顺势抓住他的手腕,“我今天能睡这嘛?”
手腕被拉住,沈清野顿了一顿,抬眼看他,“那你还想去哪?”
奚闻松开手,后知后觉地噢了一下,好像怕他反悔一样,往床上爬了爬,掀开被子缩进去,“我就睡一晚上,我睡着很乖,绝对不会乱动,吵到你。”
说着人就已经蒙进去了。
沈清野走过来,把他蒙过脑袋的被子往下扯,露出一双装闭上的眼睛。沈清野低着头静静看了会儿,抬手碰了碰他的眼睛,“你下午的时候那样说,对我道歉,是什么意思?”
奚闻的眼睫擦着沈清野的掌心颤了颤,在酒店房间里他都不敢和沈清野大声说话,更遑论吵了,一说话他总能想起那天的事,想起沈清野把送他的玉佛摔了,想起他那么难过,想起他再也不能弹琴了。这件事过不去,就算沈清野原谅了他,他也没法原谅自己。
奚闻伸出手压在他的手背上,“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沈老师你怎么能原谅我呢?”他把沈清野的手握在手里往下拉,睁开眼看着他,“我对你多坏啊,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每次都害你那么难过。”
沈清野不说话,目光沉沉的。
奚闻惨笑了笑,“你还喜欢我对吧?可我不值得你喜欢,你值得更好的人去珍惜。”
他松开手,人又弯下去,想往被子里躲,害怕眼睛一眨,眼泪就往下掉。
沈清野没有拦他,只是用手摸了摸他的后脑,指腹摸到一块凹凸的疤痕,他力道很轻,像轻拂一片羽毛,“疼不疼?”
奚闻咬了咬下嘴唇,知道他在问手术的事,“不疼。”
沈清野说,“你小姨说,你做完修复手术还是留了后遗症,没以前那么大的情绪波动了,对爱什么的感知都薄弱许多。”他收回触碰的手,慢慢蜷起手指,“你现在都能不要我了,是不是也没这么喜欢我了?”
奚闻一怔,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他。
沈清野垂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遮了一半眼珠,低低叹一口气,“你上次这么说,我还能给你找借口,这次却没什么借口让我骗自己了。你要是真不喜欢我,我再总赖在你身边,是不是很讨厌又不识好歹,就好像那些人硬塞给你的玩物一样?倒不如自己走了干净。”
奚闻震愕地大睁眼,不知道他是怎么推理出这些毫无道理的话。
沈清野却还在继续,“你以前还会说喜欢我,紧紧抓着我的时候,我就弄不懂你。明明嘴上说着喜欢,可不仅有未婚妻,以前还有过那么多情人,我怎么知道你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你对我好,也像养一只猫,不见得有多少真心。”
奚闻心里一抽抽地疼,急于争辩,“那是我从前不知道……”
沈清野却抬眼打断了他,“那你什么时候才开始知道的呢?”
奚闻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什么时候是真的呢?没有一时一刻是假的,他以前幼稚好强,分辨不清,才以为是一时兴起,不知道好好珍惜人,只想着先把人抢到手,再慢慢去理清自己的心思。沈清野那么冷淡,他心里不高兴,只有把人刺痛的时候,自己才觉得畅快,才能从两败俱伤的痛楚中,摸索出一分细弱的牵绊拉扯,只有感觉到他的情绪和在乎,才不会患得患失。
奚闻被追问得红了眼睛。
沈清野说,“叶永言之前跟我说,他从前在给你做治疗的时候,给你植入了心理暗示,所以这么多年你才会念念不忘,你对我是愧疚大于喜欢,是被暗中引导,这条界线很模糊,但的确存在。这么多年你都习惯了,一直改不过来。”
他说得低沉又落寞,好像一个冰雪的壳子嘎啦一声碎掉了,化成了水。把血肉软乎的内里毫无遮掩地摊开在奚闻面前,剖陈自己。
里头都是一刀刀的伤痕,有些结了痂,有些还在滴血。
奚闻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可以代替自己去陈述自己的心意,只觉得心疼得不行,急急地说,“我不知道什么暗示,不管有没有都不重要。”
沈清野终于抬起眼,眸光闪动,“是吗?那你为什么要放弃我呢?怎么能那么轻易说出这种话呢?”
奚闻有些气促,“我是,”他眼眶更红,“是想要为你好。”
“你就是这样一厢情愿地为我好的吗?”沈清野压下眉,“说在一起的是你,一句话不留就走的也是你,说分手的也是你。你怎么能那么霸道?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奚闻闭上眼,眼泪流下来,刺的眼球酸的要命,他大脑有些疼,五脏六腑也像扯碎了一样难受,都快喘不上气了。
“我就想问你一句,奚闻,你还爱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