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拽着马缰停在他身后,他稳住马蹄,面无表情地偏头反问,
“我要是说一句想,禁军是不是就要冲出来将我活捉入狱?”
顾珹没想到他会这么反问自己,仰头笑了起来,
“兄弟,别对我抱有那么大的警惕性。我若是真想除了你,上个月你重伤不醒的时候,我当下就能将你送去见阎罗王。”
如今天下,有实力问鼎中原、夺取天下的,也就是萧珩和顾珹了。但两人中间,更加容易获得群臣归顺的,显然是出身正统的顾珹。
萧珩微微转过头,看着他散漫不羁的笑脸,声音淡淡地问,
“那你问这句话是几个意思?”
皇权至上,无人敢觊觎。谁敢说自己想当皇帝,谁就是天下人心目中的逆贼。
然而顾珹今日会忽然问他,显然不是给他设局,而是他自己确实想问这个问题。
顾珹摩挲着指腹粗粝的纹路,趁天色渐暗下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吧,这个皇帝我是不打算当的。”
他的父王在世时,就看出了他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在他刚满十六岁的那年,就将他打发去了梁州舒舒服服当个一州霸主。
谁曾想他生逢乱世,十年后居然还会带兵杀入中都,从顾裕父子手中夺回原本该属于他大哥的皇位。
人的境遇从来都是出乎意料的,他在十年前不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离皇位这么近。但是赶走了顾启,他又不想上位了。
这几日他还没有登基,只是暂理朝政。就被一众大臣围在朝堂上吵得耳朵嗡嗡直疼。
萧珩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当皇帝,但是他一下子就明白了顾珹问他这个问题是何意。
他从不掩藏对权势的渴望。仇恨铸就了他的野心。
从他十六岁回到雍州大杀四方,屡屡击退柔然的来犯,他就知道自己的志向远不止是一个雍州之主可以囊括。
萧珩沉默的这会儿功夫,顾珹已经握着马缰继续往前走,寂静的宫道上,他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锦栀坐在轿辇里,透过薄纱见他一动不动地骑在马上,忍不住掀帘探出头来问,
“怎么不走了?”
萧珩收回澎湃的心绪,转过身来,望见她张扬明媚的小脸。
余晖在她的身上镀了一圈金光,像是给她穿戴上了辉煌华丽的锦绣华袍。
萧珩握紧了马缰,冲她微微勾起唇角,
“走了,我们入宫。”
禁军在前方引路,萧珩骑在马上,带着身后的轿辇跨入了雄伟的宫门。
他这一刻心想,她本就是在这宫中娇贵长大的小公主,早就应该送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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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八月初一,是顾珹原本选定的登基之日。
新皇登基,各州州主皆入朝来贺。
当初顾启落跑的时候,有些稍有势力的州主还观望着要不要趁乱叛变自立,没想到萧珩和顾珹攻占中都的速度如此之快,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站队,中都的权位之争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狼烟四起,战鼓雷雷,转眼就成了昨日。
顾珹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幽远的钟声在宫门前响起。
群臣匍匐在朝堂之下,萧珩位列右侧各州州主之首,另一列则是朝廷重臣。周衡捧着玉玺站在龙椅侧前方,高声呼喊,
“新皇登基——”
众人正要跪下叩拜,顾珹忽然抬手制止,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