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郗真道:“你陪我一起去吧。”
谢离想了一会儿,道:“好。”
郗真点点头,又道:“那你现在,下去呗。”
“不行。”
郗真哼了一声,重重转过身,背对着谢离。
他们约好了傍晚下山,山门各处已经亮起了灯,山上的弟子也三三两两的出了山门。这次灯会很热闹,除了这边的男弟子们,北苑的女弟子们也可以自由活动。女孩子们总是鲜艳明媚,一个个穿着大红色的斗篷,到扶桂这里买了各色图案的灯笼,提着便下山了。
这是九嶷山一道不可多得的风景,然而,倏忽一团火闯进了众人的视线。看去,原来是一身红衣的郗真。他墨发高束,金冠坠下的流苏在耳畔晃来晃去,郗真踏雪而来,身披暗红妆花云锦缎面的狐裘,通身金贵,世家大族里的小公子不外如是。
他身边站着如皑皑白雪一般的谢离,雪白的鹤氅不染纤尘,月光见了也要退三分。他身上,腰束玉带头戴玉簪,长发泼墨一般。远远看去,整个人优雅从容地像幅水墨画。
郗真走到扶桂的摊子前,“卖出去多少了?”
扶桂嘿嘿一笑,“快卖完了。”
“我也要,给我一个。”郗真扔给他一个金珠,扶桂从一边拿出一个灯笼,上写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见谢离在一边,他又给了一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谢离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其中关窍,道:“很有巧思。”
扶桂道:“多谢大师兄夸奖。”
郗真拉着谢离,“好了好了,快走了。”
山下城里,说不清的灯火渲染出一座不夜城,把大街小巷照得犹如白昼一般。集市上,两边挂着的彩色丝带随风飘扬,底下人来人往,接踵擦肩。大冬天,人人都穿着很鲜艳,独郗真一个,在人群中最为耀眼。
他这会儿,并没有了山上的矜贵,穿梭在人群里,一会儿看人家杂技,一会儿看人家舞狮,没过一会儿又凑到小孩子堆里,看卖糖画的老人画糖画。
谢离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视线始终注视着他。他真热烈,比满天的烟花,满街的灯火还要热烈。
郗真手中抓着一串糖葫芦,回到谢离面前,道:“给你吃。”
谢离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张口咬了个果子。刚咬下去,只觉一阵酸苦。那山楂的酸苦与糖浆的甜没有融合在一起,酸是酸,甜是甜,味道诡异。
郗真大笑起来,顽劣如幼童一般。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拦住了郗真,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给郗真画张画。
他是以买画为生的,摊子上零星摆了几幅画。
郗真想了想,“行吧,正好我走累了。”
郗真在小木板凳上坐下来,瞥见谢离还站在一边,顿时觉得怎么都不自在了。
“谢离,”郗真叫他,“我看前头有卖冰碗的,你去给我买吧。”
谢离挑眉,“大冬天的吃冰碗?”
郗真点头,“我要吃。”
谢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去给他买冰碗了。
郗真将手中零碎的东西放下,拎着灯笼闲适地坐着,那书生道:“这个姿势就正好!”
他一面说,一面画起来。
没多会儿,谢离回来,郗真却已经不在这里了。书生给谢离指了方向,只见不远处的石桥上,郗真站在那里,看着湖面上滑冰的少年。
一转眼的功夫,郗真手里拎了好些个灯笼,有些是出自扶桂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还有些就是溢美之词,“月出皎兮,佼人僚兮”,“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谢离寒着一张脸走上去,“谁给的花灯?”
郗真看见他,道:“别人塞给我的呀。不过我看过了,都是好看的小公子,不好看的我都没要。”
“你这么随便接人家的花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谢离凉凉道。
“知道啊,”郗真一脸不以为意,“可我没答应他们,他们自己会错了意,与我何干呢?”
谢离嗤笑一声,“好一个无情无义的美人。”
郗真哼了一声,不在意谢离的挤兑,道:“师兄,你把你的也给我吧。”
谢离看他一眼,“除非你把你手里的都扔了。”
郗真想要谢离的,但又不舍得扔手里的。这么多灯笼在一块多好看啊,一枝独秀不是美,万紫千红才是春呢。
“花灯越多越好看啊,”郗真道:“热闹。”
谢离眉眼寒意更重,“你不扔掉你手里的,就拿不到我的这个。”
郗真想了想,“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扔。”
不等谢离说话,郗真便提着一把灯笼跑到河对岸。扶桂这里摆摊,一见到郗真还有些惊讶,“你不是跟大师兄一起去玩了吗?”
郗真把灯笼都放在扶桂这里,道:“谢离真是烦死了,非叫我扔掉这些花灯,不然就不肯给我他的那个。我先寄存在你这里,等回了山上我再找你拿。”
扶桂说好,伸出手道:“托管费。”
郗真扔给他两个金珠,“无奸不商!”
郗真回到谢离身边,手中只有下山时带的那个,“都没有啦,都扔掉啦!”
谢离面色总算好了些,把手中的灯笼递过去,郗真要去接,谢离却又往后收了一下,目光示意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