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宽松的棉麻衬衣和短裤,衬衣袖子挽起来,露出两截花花绿绿的手臂。脚上是一双人字拖,右肩扛着赵岚那只硕大的粉色的行李箱,左手拎着蒋彧的旅行袋,散漫地走在小巷里,拖鞋敲打地面,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蒋彧跟上去,并排站立的时候,他还比男人高出一截。
“旅行袋我自己拿吧。”
“没事。”
“行李箱有轮子,你放下,我来拖。”
“地上脏。”
男人两句话把蒋彧给堵了回去,继续走在前头带路。
赵岚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刚刚男人给她遮阳用的,说家里没有遮阳伞,让她将就用一下。
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下午太阳尤其毒辣,路边没有树,却也能听到知了那此起彼伏的吵闹声。三人就这样顶着烈日往前走,之间好似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氛。赵岚是外来者,可这原本该很亲近的两个男人也一路都没有再说话。
走过入口处那成堆的生活垃圾了,赵岚还捂着鼻子。她五公分的单跟凉鞋踩在这坑坑洼洼的路面,总有一种随时会跌倒的感觉。她刚伸出手想让蒋彧扶她一把,便看见这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边,那视线的落脚点,正是男人的后脑勺。
男人的头发没有及时修整,有些长了,有些不修边幅地随意垂着。赵岚还发现他右耳中间戴着一个黑色的耳骨环,让人有点惊讶。
“啊呀……”
男人回头:“怎么了?”
“没事没事,踩坑里了。”
“这路不太好走,”男人责备地看了旁边的蒋彧一眼,“你扶一下。”
抓着蒋彧的手,赵岚深一脚浅一脚,主动搭话:“舅……舅舅,还有多远啊?”
“前边转弯就快到了。”男人语气里有点抱歉的意思,“巷子窄了,出租车不好掉头,司机不愿意进来。”
“我说要是远了,你就把箱子放下来吧,塑料皮的,脏了一擦就干净了。”
“没多重,不碍事。”
男人出了汗,背心的衣服汗湿了黏在肉上,露出里边吊带老头衫的轮廓。
“舅……舅舅,你认识刚刚那个司机?”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给多少钱?”
“从汽车站到路口都是十块。到小区是十二。”
蒋彧无奈道:“洪城这些出租车司机,现在是连本地人都开始坑了吗,说方言都没用。”
男人瞥他一眼,解释道:“他看你带着女朋友。”
“舅,舅……”
男人打断她:“我叫齐弩良。喊舅别扭,你喊齐哥,喊名字都行,没那么多讲究。”
赵岚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主要是你太年轻啦,看起来也不像长辈。”
那花臂和耳钉就已经把男人从大家习惯的“长辈”行列里剔除去了。加上他瘦削的身材和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种男人就是显年轻,不管多少岁,身上那种少年感似乎永远不会褪去。
赵岚第一次见他,也觉得那双眼睛很有神。和少年人那种清澈无暇类似,但又有那么点不一样,他眼神很深,像是河边被水流反复冲刷洗涤后的石头,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打磨的干净。
听到这话,男人弯眼笑了笑,这会儿眼角拢起的一簇细纹,倒是能看出他和他们不是同龄人。
“也不用非得把我当长辈。”
“蒋彧和我说的,你是他小舅。”
男人又瞥了蒋彧一眼,又转头对赵岚说:“别听他的,一个称呼而已,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而后又喃喃地,“他也没少喊哥,本来也不是论亲排的辈儿。”
赵岚感觉蒋彧扶着自己手臂的手指收紧了些。
她应承道:“那我就叫你齐哥吧。”
小巷终于走到了头,转过弯儿去,路面开阔了一些,还是坑坑洼洼,两边停着不少三轮摩托,两侧也有了各种各样的小商铺。小铺子里都有人,站着嗑瓜子的,坐着玩扑克的,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
有人招呼:“阿良,接人呐?”
男人“嗯嗯”两声。
“这俊男美女的,接的谁啊?”
不等齐弩良回答,眼尖的人已经看出来了,惊呼道:“这帅小伙儿不会是你家蒋彧吧?”
蒋彧露出一张和煦的笑脸:“陈婶儿好啊。”
“呀,真的是小彧,这得有多少年没回来啦?”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掺和进来:“长得可真高,真帅,都快认不出人来了。”
“是啊,我印象里,这孩儿还是个脏瘦猴儿。”
“身边这是女朋友?真漂亮。”
蒋彧大大方方回道:“嗯,未婚妻。快结婚了,带回老家来看看。”
“都快结婚了啊,女孩哪里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