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魏泽筠却眉心一跳,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他扶着车厢内壁行云流水地缓坐起身,让乔丰不由得停下了对自家儿子伸出的手。
礼节还是要有的,一声不吭把儿子拎下来不太好。
男人想毕,憨笑着拱手,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就满脸真诚地问好道谢,攀谈几句后便如不设防般把自家两人编造的假身份抖落个干净。
“原来乔兄是要去徽州讨生活,倒是和我们同路,不如一起?”
魏泽筠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谦谦君子的作态直让人在心里大呼此子定然不是池中之物。
乔丰想着自己交谈中打听到的这两人的身份:家道中落,前往徽州投奔叔父的落魄商户公子和忠仆,没什么仇敌。
一起走也挺好。
嗯,绝不是想蹭人家的骡车。
“这怎么好意思?”
乔丰客气道,旁边的来叔已经出奇热情地揽上他的肩膀。
“出门在外,结伴而行更安全些,乔老弟,你便听我家主子的吧,来来来,我刚刚烤的野味要熟了,一起吃。”
两人拉拉扯扯离开了车厢,很快大块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那清新俊逸的失明青年睁着一双无神的双眼,“目送”两人的背影,脸上还是那淡雅出尘的笑。
在乔丰两人坐在树荫下吃晨食时,青年微微偏头,目光虚虚地落在身旁美人的面上,摸索着帮美人盖上薄被。
浅淡的陌生的带着雪气的幽香氤氲在车厢里。
不知是不是累的,这身材颀长的青年在帮忙按压好被角后,眼尾飞起一抹薄红,喉结微不可见地上下滑动一瞬。
然后他便精准地掀开车帘试着走下去,用盲杖探路走到一旁洗漱一番,和两人一起用过晨食。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乔瑜才从不愉快的梦中醒来,打着呵欠下车。
美人揉着自己的脖颈,听着义父在外人面前的数落,接过递来的新鲜柳叶枝条和盐粉洗漱,走神回想着奇怪的梦。
夜里他先是重复梦到了被容檀杀死的过程,心力交瘁,而后他又梦见萧凡狰狞的面容,各种质问为什么逃走。
最后画风一转,他梦见自己走走停停后落在了一片蛛网里,不知不觉便被紧紧束缚,挣扎不得,只能被那看不清面目的妖物紧紧抱在怀里,后来竟似习惯了,懒懒地不再动弹。
兴许是夜里走路太久,累的吧。
美人没放在心上,吃过饭后便跟着青年魏泽筠在周围两三米的林子里转悠,他义父则是和来叔一起换了床铺盖,在车厢里补觉。
预计要过几个时辰,马车才会再度出发。
*
这又窄又长的林子在官道旁边,不大但枝繁叶茂,更深处还有个清可见底的小水潭,几尾游鱼躲在石影下,富有野趣。
乔瑜没有走远,跟在魏泽筠身边提醒路况,几个时辰下来两人混得熟悉了,他更是直接上手帮忙扶着。
“魏公子,你那前边有石头,走我这边!这边的风景也更好些,花都开得更妙,红得像……像……”
“像焰火?像云霞?”
“对对对!”
美人点点头,甚至摘了一朵开得最漂亮的石榴花,凑近了闻也闻不到什么香味儿,他将花塞到魏泽筠的手中。
“魏公子,这是石榴花,上面还沾着露珠。你摸摸看,它开得很热闹!”
“多谢乔公子。”
青年笑着轻松触摸着花瓣,柔软细嫩至极,他甚至错觉自己碰到的是少年活泼笑着的脸。
“不不,我可不是什么公子,直接叫我阿瑜吧,义父就是这么叫的。”
美人听这声“乔公子”听的浑身一激灵,从小到大都没人这么叫过他。
“阿瑜——我日后唤你瑜瑜吧?若和伯父一样唤你,似乎凭白高了一辈。”
“好,都行。”
乔瑜对称呼并不在意,注意力很快被另一处地方吸引,带着和自己十分谈得来的魏公子就去了小水潭旁,跃跃欲试地想捉一条游鱼上来留中午加餐。
潭边,波平如镜,通透的碧蓝潭水倒映着一角天空和葱郁绿树,还有美人的容色。
三者之中,竟是仅有个剪影的美人更加出众夺目,仿佛是林间避世的神明,凝聚了世上最灵动的风的精华、最纯净的雪的精魄、最绮丽的月的精粹……
忽然,试着站到水潭突出水面的石头上的美人身形晃了晃,手臂摆动着寻找平衡,肉眼不可见的脚下青苔完全不给他机会——
“啊——”
乔瑜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歪斜着要摔进水潭里,潭水不深,但是他可没有换洗的衣服!
听到美人有危险,潭边的魏泽筠紧张地往前走了半步,眼神空茫地伸出手,岸边的绿草不知怎么低矮了一片,似乎瞬间被重物压折了。
青年拿盲杖试着向外一伸、一扫,正正巧地拦在了美人的腰上,再顺势一带,将要落水的美人便被灵活的盲杖给捎回了岸上来,只是来势止不住,顺带扑倒了青年。
当啷一声,盲杖摔落一旁。
俊美的青年和超凡脱俗的美人摔作一团,柔顺的发丝纠缠,青白的发冠也隐没于绿草中。
乔瑜摔得脑子一懵,过了几瞬才缓过神来,发觉自己紧贴魏泽筠胸膛的心脏砰砰跳着,头颈还伏在青年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