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爸爸知道了,只说大伯事儿多,环保漆就是为了方便他们这些树农的, 是造福农民的, 谁知道向来不跟爸爸犟嘴的大伯却很固执,坚决用老法子, 大抵是打心眼儿里宝贝自己的树苗,于是不了解的东西是无论无何都不会用的。
顾醺想要跟着大伯去帮忙,大伯摆摆手,戴上一顶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老毡帽就出了门, 不怎么会说话的顾学大哥就看了看他,问他:“弟弟,咱们还去打山鸡吗?”
“去!怎么不去?我带了烧烤料,打了山鸡回来也好给咱大伯加餐不是?”宋家明一身的黑, 裹着超大灰色格子围巾,带着防风雪的墨镜,整个儿瞧着就不像是能进山活动的主, 但兴致勃勃。
失恋的豪哥这会儿像是早忘了自己心里的姑娘, 倒是行动比谁都利索, 跟顾学大哥勾肩搭背地说:“有几个弹弓?不过我们就不用弹弓了吧,咱们做陷阱算了,我看网上有陷阱教学。”
顾醺瞧见这么热闹,别提有多开心了,立马看向还没有发话的方愠和季俊邵。
季大少本身也爱玩,背起随身携带的斜挎包就戴上鸭舌帽说:“走。”
“那就走。”方大少最后发话,但他话音都不等落下,所有人就齐刷刷出了房门,走进刚刚扫好雪的院子里,又出了院子,留下好几串凌乱的脚印,一路绵延去后山。
后山连着好些村民的祖坟,从远处看,倒是有些毛骨悚然的萧瑟,又正值冬季,大雪铺天盖地的这么一遮盖,只留下一座座坟包鼓起来,就像是大山孕育出好些小山,又有些不知如何阐述的生命轮回的感慨。
宋家明没见过这种坟,下了好大一跳,闲来无事便走到顾醺的身边问:“听说过一句话叫落叶归根,以后你要是挂了,是不是也要回到这边埋着?”
顾醺懵懂,摇了摇头,死亡于他来说有些遥远,他从没想过死,更别说葬在哪儿。
一旁的季俊邵屁股不疼就喜欢哔哔,散漫地回头说:“这哪儿算是小醺的家乡啊,他又不是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人家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叫故乡,他从小就在城里跟着方愠,方愠他们有祖宅,后头有一大片的祖坟,那儿更近不是?”
“……”宋家明无语,“人家那叫祖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祖坟,就是都是姓方的人下葬的地方,顾醺又不姓方。”
当事人顾醺同学跟宋家明靠在一起,也笑了笑,心想好像一起出来旅游后,自己朋友跟季俊邵这位仁兄的关系都近了点,以前在学校大家好像都隔着几层,现在倒是亲近,什么玩笑都敢怼。
“是啊,我又不姓方,死后应该是回来吧,这里就是家乡。”顾醺随口说。
又走了一会儿,到了顾学大哥平时打麻雀的地方,现在是冬天不怎么好打,鸟儿都是不到觅食的时候都不出来,山鸡却很多。
“就在这里等。”顾学大哥说话没办法说太长的句子,跟他说话也不能太复杂,十以内的数学题更是一点都不会,一加一都要掰着手指头数,“陷阱的米。”大哥从荷包里掏出家里的苞米给顾醺。
顾醺接过苞米,看向方愠,方愠很自然的又把苞米从顾醺的手里接过去,让顾醺可以解放双手好好跟朋友们设置陷阱。
顾醺对此习以为常,也在朋友面前越发没什么秘书包袱了,自己都没发现。
宋家明和豪哥只瞄了一眼方愠的表情,没说什么,三人蹲在一起就开始看手机找陷进教学。其中最简单的就是找个篓子倒扣下来,再用绳子绑住木棍,只要看见山鸡进去篓子,就把木棍拉开。
顾醺去找木棍,绳子则是现成的,大哥看他们搞了个陷进,等了一会儿,又去不远处的竹林里做了个自己的陷阱。
顾醺远远的观察了一下,大哥那个陷阱好像比较保险,是把地面挖了个洞,然后又在上面盖了薄薄一层的灰色布,最后才压了个篓子在上面,用绑着绳子的木棍支撑。
像是比赛呢。
顾醺兴奋的找方愠打赌,问觉得哪边最先抓到山鸡。
帮顾醺同学拎着自带吸管的保温杯的方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反应慢了半拍,总是令人心惊胆战的鹰目似乎一直游离不已,等听见顾醺呼喊他的名字,才突然聚焦看着顾醺。
“想什么呢?”顾醺这会儿高兴,大度极了,才不跟方愠计较早上起床的事情,看方愠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便又担心,“是不是感冒了?”
方大少可以说是身强体壮的代言人,从小就不怎么生病,尤其是感冒,这种小病只有顾醺这种成天不爱运动健身,爱吃乱七八糟零食的小朋友才总得。
“不是,只是在想事情。”方少淡淡说。
“哦……”顾醺「哦」了一声依旧看着方愠,在等方愠继续说下去。
毕竟以前都是这样的啊,不管方愠心里想什么,自己还没问,方愠就耐心的跟他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今天没有,他等了一会儿,只听见方愠看了一眼大哥那边的陷进,惜字如金的说:“你哥应该最先抓到。”
哦,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大寒天,顾醺脸蛋和唇都冻得发白,很有些可怜的模样,他盯着方愠两秒,还是没有听见方愠跟他说在想什么,一时间无所适从,他想开口问方愠怎么不继续说,嘴巴却像是粘在了一起不知道怎么问,他怕自己要是问出口,方愠说「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告诉你」。
自己到时候该怎么回答呢?
说是朋友,方愠要是说朋友还不足以知道他的心事怎么办?
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想太多,阿愠不是这么斤斤计较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对他说话的。
可……
顾醺总觉得还是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自己是不是还是得有点界限,要给阿愠空间,最好不要什么都去问,什么都了解,都去参与,慢慢的,阿愠也就习惯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太近,也不是太远了呢?
顾醺忍下心中的疑问和不适,暂且不管这些有的没的,转头就投奔宋家明去。
宋家明则跟他蹲在一起一边等山鸡自投罗网,一边在雪地里乱写乱画,最后轻声问他:“你好不对劲啊小醺,好像有心事。”
顾醺在雪地里用木棍写了个「方」字,很快又生怕被人瞧见,乱忙给划掉,写了个「难」字,敷衍朋友说:“没有啊。”
“少来,我你还瞒着干啥?”宋家明跟小醺窃窃私语,“我家那么多狗血淋头的事情都跟你说,你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好歹也是多年的交情,一起调皮捣蛋罚站过,的确不该瞒着,更何况这种事情还是宋家明先发现的,干脆说了算了。
顾醺心虚地舔了舔干渴的唇瓣,又害怕自己随口说出去的话给阿愠惹来麻烦。
相比较之下,他还是更在乎方愠的前途,总担心喜欢男生会被有心人说出去恶意抹黑。
他明白现在时代开放,他认识的好多富二代,男女都是不忌的,大家都很自由,可方老太爷不是,老太爷思想肯定跟不上现在年轻的小孩,要是知道最喜欢的孙子喜欢同性,气急攻心可怎么办?
他总是想很多,喜欢替别人着想,自己就没什么要求和想法。
他摇了摇头,跟担心他的宋家明说:“没事儿,要是有事儿我再跟你说。”
说完,又有个想法浑浑噩噩的冒出头:“说不定还要请你帮忙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