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天黑得晚,这会儿外头还是红彤彤的一片,篮球场的金光虽然逐渐消失,但夕阳落在不远处还未拆迁、阳台都绿油油种了许多花草的老房子上,把那些灰黄的墙砖一片片涂抹成金红色。
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徐砾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弯腰去捡回了扫帚。他三下两下从最后一排扫到了讲台边,再直接拿来他们之前洗过的拖把,唰唰把地也脱完了。
放回拖把时,徐砾突然听见窗外砰砰砰的打球声靠近了,而且愈来愈响,投框进篮跳跃起来时鞋底摩擦的声音、撞篮的声音也清晰入耳,然后不断来回,重复,仿佛带着发泄和愤怒。他心道这时候了谁还在球场,站到了另一个窗口探头去看。
底下这排香樟树的枝叶繁茂过了头,恰好挡住那一个篮球框的位置,透过层层缝隙只偶尔看得见身影晃动。
徐砾扁了扁嘴,将窗户一扇一扇关好,免得晚上下雨风吹进来把教室弄得一团糟。
出了高一高二这一圈四栋围起来的教学楼,学校里人倒是不少,许多高三的学生都是住校,来来往往食堂和操场之间,等着上晚自习。
地下停车场在徐砾他们这栋楼的背面,离校门不远,大道宽敞。徐砾推着自行车出来,见四处都没有老师更没什么人,他小跑两步,单腿踏上单车踏板,双手撑着把手,人直直站立起来,随着自行车往前滑,让风往脸上吹。
徐砾擦边往前滑着,头发都被往后吹散开来,他眼睛只提防着那间乌漆发绿的保安室,如果保安室里的门卫大爷冲出来,他要立刻落地停下来,并推着单车迅速跑出学校大门。
保安室的门卫大爷没有先冲出来。从左侧岔路口、教学楼后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却和贴边骑着车的徐砾冲撞上了,惊得徐砾被迫急促刹车,轻盈地从车上跳下来扶住随惯性往前冲又东倒西歪的车头。
“我去!学校里不准骑单车只能推着走不知道啊?”自顾自走着路也要差点被人骑车撞上,施泽觉得自己这两天是真的很倒霉,沉着嗓子便脱口而出。再定睛一看,施泽恨不得瞬间倒吸口凉气。
他嘀咕道:“又碰见脏东西,真是晦气。”
徐砾的对不起才刚说出口,硬生生地被截断了。他认出了施泽那熟悉的语气和声音。
施泽站在岔路口离他只有半米的地方,他手里抱着个篮球,身上穿着的校服蹭上了几道印子,两边袖口随意扯到了肩上,一边耷拉了下来,乌黑的头发汗湿了,发梢边的汗水往下滴在青筋鼓起的手臂上。施泽身后那片余辉仅剩的金红也映衬进来,徐砾感到热气在朝他弥漫。
他仿佛透过层层缝隙,看见了那个满肚子愤恨和怨气,不断跃起又落下、独自一人打球发泄的施泽。
“你他妈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施泽抹了抹脸,被他盯得渗得慌,“我还没来得及找你的麻烦,倒阴魂不散起来了。”
徐砾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说:“以前你也没少找我麻烦呀,知道的都知道你讨厌我,可能因为那些传闻?”他停顿片刻,像是仔细回想了一番,轻浮地笑道:“不知道的……小时候我妈跟我说,男孩子揪女同学的头发恶作剧就是喜欢她,我说这是什么歪理。现在看来,我倒会以为你是听了那些传闻,对我有意思了呢。”
施泽眉头越皱越紧,和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脸色难看又震惊:“……操,你有病吧?!”
“我们同学两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有病,”徐砾咯咯笑道,觉得逗他很开心,“所以你以后别找我麻烦了呗,不然多晦气。”
施泽彻底失语,抱着篮球转身就走。
徐砾过瘾得吹了声口哨,一脚跨上自行车,扭头对着施泽的背影说:“直男的世界很单纯,保护好自己哦!”
作者有话说:
今天加班回来 短短orz
第7章
自从徐砾那天好心帮祁念做值日打扫卫生开始,徐砾再找祁念说小话,这位新同学都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脸木然、精神永远处在极端紧绷又装得泰然自若。虽然仍旧很少接话,但会默默地听着。
在云城市一中两年,徐砾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惯了,没有过朋友。
除了上课听讲做笔记,被老师偶尔点名回答问题,他课间大多数时候为了补觉,都以趴在桌上睡觉的方式度过,头上罩一本书便能隔绝外界吵吵嚷嚷的一切。
徐砾在班里相当于一个透明的人。虽然徐砾的家庭父母情况、在网吧KTV酒吧打工的事迹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真真假假,但不会有人当着面来高谈阔论,他们恨不得避而远之,也不敢来主动招惹,总之无视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如今有了祁念这个守口如瓶又忠实的听众,徐砾的嘴巴便停不下来了似的,许多没地方说的废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听的人还迷迷瞪瞪着,他已经进入下一个话题。
每天早上到了学校,不少同学都在急匆匆的抄作业。徐砾搞不懂他们手忙脚乱的是为了什么。他前一晚做不出来的题目只会早自习掏出来再想想,想不出来向来直接空着,等作业发下来,空白处顶多打上了一把大大的红叉,又不会死。
徐砾发现祁念上早自习也从不着急作业,甚至连作业都不会掏出来,小组长来收,他才一样样交上去。
“小漂亮,你写数学卷子了吗?”月考前张超布置下来的题难度陡然加大,徐砾咬着笔头又想了一早上,连语文早读都马马虎虎应付着,卷子最后两题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转头看见祁念呆呆傻傻坐在那里边读书边走神,顿时不干了,好奇地探身凑过去问道。
祁念被他吓了一小跳,点头说:“写了。”
“借我看看,不抄你的。”徐砾腆着笑脸说道。
祁念想了想,转身回去打开书包,把卷子拿给了徐砾。
“你数学这么厉害啊,都写完啦?”徐砾翻着他的卷子,越看越抓耳挠腮,“可是我怎么看不懂你这写的什么,三角形的内切圆为什么这么算?公式变换来的?”
祁念睁着他那双迷迷瞪瞪的眼睛看向徐砾,“啊”了一声:“就……就这样算的。”
“我问你怎么算的,教教我嘛。”
“哦。”祁念摸着笔,对着草稿本愣了好几秒,才终于想起习以为常的自动变换的公式初始形式,一笔一划给下了下来。
他捏着那张草稿纸,突然一副要给不给的样子,徐砾歪歪脑袋近距离盯着他,笑嘻嘻地等他下一步动作。
祁念嚅动着嘴唇,终于小声说:“你能教我一下文科么。”
“行啊,我还以为什么呢,”徐砾切了一声,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学业考试之前都包给你了。不是我自吹自擂,我文科可好了!”
一直到月考期间,徐砾每天中午都会叫上祁念一起出去吃饭。
他们都不爱去食堂,徐砾在学校外这些箱子里混得不能再熟,带着祁念去了人没有那么多的小餐馆,价钱便宜好吃,份量还大,徐砾能打包一半回去带给他妈妈。
上午考的是语文和历史,等饭期间徐砾见祁念从教室里出来起就表情严肃,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问道:“小漂亮,你怎么了?考试没考好?有什么要紧的。”
“要紧的。”祁念短促地说。
“好吧,”徐砾抿抿嘴,“话说回来,那你文理分科选了我们班确实情有可原,理科好就读理科嘛。”
“文理分科?”
“你……不知道么?”徐砾从服务员手上接过炒饭,又要了打包盒,把炒得油光发亮香喷喷的炒饭扒拉着倒入打包盒中,边狡黠地笑了一下,说,“你悄悄告诉我,是不是走后门进来的?”
“什么是走后门?”祁念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