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来接你,不准再跑了。”施泽恶狠狠复述了一遍。
而他那边似乎有人来喊,电话匆匆就挂断了。留下捏着本合上了的故事会的徐砾语塞好半天,才自言自语地说:“见鬼了。”
从再次遇见施泽的那天起,徐砾感觉都像见鬼了。
第62章
这天徐砾跟小虎早早换了班,想到这些天都是小虎一个人在守店,走前特地去隔壁烤鸭铺买了只烤鸭回来犒劳他,终于被小虎看出些不对劲来。
小虎捏着手里油光发亮香喷喷的烤鸭腿三两下咬着,乐呵呵地直问他是不是有情况,徐砾装傻充愣似的,嘀咕有什么情况,然后弯腰捻了一块塞嘴里,擦擦手看了他一眼说:“你这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啊,慢慢吃,给我吃干净点!平常我自己都舍不得买呢。”
“谢谢小徐哥,你再吃几块,一起吃。”小虎笑道。
“你吃吧,”徐砾踢开驿站门口树下的那两块砖头,扬扬手说,“我晚上有人请客,傍上大款了!”
“大款?哪个大款?”小虎一听来了精神,探头喊道,“是不是陈老板?”
“陈老板的车是真帅啊……”他止不住感叹着,心想这一年来小徐哥终于开窍了,陈老板这人彬彬有礼儒雅绅士还有钱,左看右看都是不错的。
而徐砾早已经跑远得人都没影了。
徐砾掐着时间回了一趟出租屋。
原本以为等施泽的伤病假结束,最多两三个月,施泽离开了云城,他跟施泽有多少前缘没断,到时候最多也是电话联系,久而久之也就淡了,最终桥归桥路归路,不失为一种好的结果和关系的延续。可现在施泽说他不走了。
虽然徐砾感觉自己被耍了,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办才好,但回来第一件事还是急着给自己翻新一番。
他对约会向来紧张又重视,属于老毛病,没法治。
徐砾蹲在鼓鼓囊囊的行李箱旁翻了好一阵,边脱身上专门为了去上班干活才会穿的粗布棉衣,边拿着衣服到厕所里赶忙冲了个热水澡。
出来擦了擦头发,他把穿着的那件衬衫衣摆一点点扎进裤腰里,换上去年新买的深蓝色毛衣和黑色休闲裤,再套上了一件夹克外套。徐砾看着镜子里的人,终于觉得还不错了,趿着拖鞋去拿了当初在某个出租屋楼道里捡的电吹风出来,把随意飞扬的头发吹顺滑整齐 。可乍一看像个傻傻的锅盖头,他哎呀叹气,又把手沾湿了水往头上乱抓一通。
其实他眼前还有一些过去的影子出现。两年前的这个时候,他还顶着傻傻的锅盖头穿着破旧的马甲睡在大通铺上,最后因为没办法洗头直接剃光了。
那是他记事起人生第一次剃光头,小时候没人管,他都是自己跑去理发店说剪头,嫌光头难看从来没剃过。
过去的时间在此刻看来总是过得很快。
徐砾不喜欢回头,绝口不提从前种种,就好像永远拥有新生,不会伤心。他也总是被说没心没肺没记性,像是过完了的日子就都被他抛在脑后埋进了土里。
给徐砾打完电话不过两个小时,从军区大院登记后开车出来的施泽径直去了徐砾住的安置小区。
路上他顺手给周维涛打了个电话。
为了确认和弄清楚房东老太太所说的情况,施泽不得不想查一查,那几年徐砾谁也不联系,一个人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而那天早晨当着徐砾的面,他跟周维涛中断的对话早有了结果。
周维涛大学时候在他们乐队吹的是萨克斯,学的是计算机,毕业后考进了公安局,也算奇人一个。
他口头转述了徐砾两年前因故意伤害罪被判三个月拘役关进了看守所的案底,许是听见施泽长久沉默,他没有再多问徐砾是谁和为了什么,只说已经是很轻的刑事处罚,据说是捅伤了上门要债的债主,致轻伤二级,因为没钱私了才被告上了法庭。
同样一件事,施泽在房东老太太那里已经听过一次。
这一次换成的是更严谨无误的措辞,换上的是一把更锋利尖锐的刺刀,更像一次审判,审判着施泽曾经少年不知愁滋味的猖狂和所有不痛不痒的忏悔。
人生太不公平,经常可以令人对他人的苦难失去理解的可能。
而徐砾却可以把自己的痛苦藏得严严实实,永远一张笑脸哄得施泽开心,对他好上加好,即便自己孤立无援,在施泽觉得不被理解的叛逆青春期里也可以做最理解施泽的那个人。
手机震动声在徐砾嗡嗡的电吹风声里二重奏般响了起来。
徐砾捏着手机走出单元楼时,果不其然看见施泽刚好开车进来。
施泽刚修好保险杠的黑色越野车整个看上去锃亮无比,缓缓停在眼前。徐砾透过玻璃窗的反光看见自己的脸,称不上已经收拾得满意。但他早收拾累了,想着随便吧,爱怎样怎样,拉开车门便钻上了车。
“怎么这么重一股烟味,”徐砾刚上车就紧皱眉头,“来之前你跟人在车里谈事情了?”
施泽看着他,握在方向盘的一只手里还夹着根半燃的香烟,隔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要按掉。徐砾扭头见他盯着自己看个不停,率先伸手过去贴着指节一抽,把施泽的烟给抢走了。
“我自己抽烟都比不上吸你着二手烟来得伤身体呢。”徐砾不高兴地对嘴吸了一口烟,狠狠把它摁灭然后开窗丢进了远处垃圾桶里。
他转头又问道:“你怎么了?”
“该不会这么大人了又被你爸打了吧。”
施泽打开车窗,还是看着他,终于笑了一声,敛眉问道:“被打了你还来帮我吗?”
“看情况吧,”徐砾靠在座椅上,一边拉着安全带一边眼睛眨了眨说,“一般人才不帮,没钱的也不帮,等会儿把我自己卷进去了。”
施泽俯身过去帮他系好了,低声说:“好乖。”
徐砾觉得奇怪地瞥了施泽一眼,恰好又瞥到施泽右手手背上露出来的两个数字,暗自深吸一口气,咬咬嘴巴没说话了。
施泽缓缓掉头把车开了出去,没注意到徐砾的目光。
从安置小区的窄路弯弯扭扭终于驶入二环的大道上,风一直往车里灌着,施泽也一直没关空调。没一会儿里头的烟味被吹散了,他才合上车窗,问徐砾冷不冷。
“不冷,”徐砾歪头靠着副驾驶座的车窗,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外面,“我们这是去哪里?”
“我还没回去过,先过去喂一下煤球,然后我们再去吃饭,”施泽说道,“想吃什么?”
提到煤球徐砾有些高兴,然而听见施泽的问题,他故意似的紧接着问:“你不是说晚上顾飒明请吃饭么?好久没见到祁念了。”
“吃完饭就去见,”施泽咬牙沉声说,“不会耽误你见朋友。”
徐砾偷偷笑了一下,探手过去摸摸施泽的手臂,说:“随便吃什么,跟着大款就都听大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