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里说,鬼门这个位置,灵气旺盛。对于精灵鬼怪来说,就算在沉沉黑夜里也会散发诱人光芒。这宅子自然没人敢住。等钟意搬过来后,镇上许多人赌,十天内,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会麻溜搬走。
小平头去集上卖菜,跟人聊天,便把“鬼宅那位竟然撑过了十天”的消息,传得到处都是了。
钟意更不会知道,集上的乡亲怎么评论自己的。
乡亲A:十天?我一天都不敢。
乡亲B:嗐,你们说,是不是那人比凶宅还凶,吓得鬼都不敢来!?
乡亲C:你这就不对了,都知道那年轻人一把好相貌,哪里来的凶气?
乡亲D:没准是阳气冲天,天赋异禀,秉文兼武,无所不惧啊。
钟意这也是第一次被人评价“有凶气”。在念书时,同学说他有学霸的浩然之气,一路拿了好几年的第一名,别的系觉得他学宠物医学屈才,应当给人类看病,想要挖人。可他每每都斩钉截铁,说自己要为宠物医学奉献终身。
研究生毕业后,他去帝都爱宠医院实习,发生了一些事情,不得不离开。研究生创业委员会的老干事跟他力荐清平镇,说有个大宅子不要租金。钟意犹豫了两天,决定来这里白手起家。
离京散伙饭上,他的好朋友小彭,举着酒杯哭着说:“清平镇!你已经孕育了全华夏最出名的经济学家,没有理由不顺便孕育最出名的宠物医生,小钟!”
钟意给小彭擦眼泪:“我们要相信清平镇,它一定可以的!”
*
今日这场雨从清晨落到傍晚,也不见止息。一对夫妻俩抱着只波斯猫慌里慌张地冲进小院,以为医生在屋子里忙,没料到在前廊就撞见了人。
廊下卧着两三只流浪猫,见医生正屈身逗弄喂食。小猫们毫不设防,在医生手旁哼唧来去,还把肚皮亮给他看。医生温声软语的,是一处好景致。
听见动静,猫们一哄而散,躲到院中的金银花木下。他抬眸起来,引人进了门。
客人说是他家猫儿一向好得很,每天都欢实活泼。吃了午饭后,猫儿忽然哀叫连连,腹部肿胀,后腿僵直,应该是积食了吧。
两个人都不到三十岁,到底是年轻人,从来不信这老宅子能有多邪乎,加之积食又是再小不过的毛病。寻思来这儿开点儿大山楂丸子,很快就能解决了。
钟意用手背触碰小猫。抬起手来,用听诊器听听猫的腹部,医生的脸上露出一丝犹疑,叫夫妻俩允许他再给猫做个B超。
不到三分钟,二人从钟意手中接过B超单。
“小猫怀孕了,而且有难产,需要安排手术。”
“什么?!”这夫妻俩一起配合默契地叫出声,两个人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棘手。
“不要着急,”钟意声音清朗,像冰块撞击,很是好听,又透着一股子倔强,“只要经过合理医治,小猫就没有大碍。你看,这个单子上面,小猫崽还好好的。”他点了点B超单。
“大……大夫,哪有猫崽?”小媳妇顺着大夫的手指看去。
“我家这口子向来眼神不好,”男人推推眼镜,凑前盯了盯,“哎不,这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就是这里啊。”大夫指尖又戳戳单子,“你们看,小猫崽的骨骼长得多漂亮,就是这里脑袋太大,卡得猫妈妈没力气了。”
两个人对视,一脸懵逼的。
从大夫表情看,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干脆扯过听诊器来,和和气气地问:“你们是看不懂吗?没关系,总能听到胎心的。”
小媳妇将信将疑地带上大夫递给他的听诊器。
接下来是男人。
外面惊雷阵阵,直打得夫妻俩哆嗦。冷飕飕的天气里,眼镜男的额角竟然沁出一丝汗:“呃……大夫,我们今天大咪不生,改天再来行不行?”
接过听诊器的钟大夫手指一顿。
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想改天生孩子的。
咪呜一声叫,是小猫又在床上颤抖。那原本那好声好气的青年,微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的时候,声音变得强硬冷漠。
“没时间了,10分钟内不做剖腹产,大猫小猫都会有生命危险。”
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如此迟疑,是不是跟钱有关系。
一咬牙,几乎是豁出一条小命。
“这样吧,这台手术我免费给你们做,如果你们不愿意养小猫崽,那么可以交给我收养。如果手术中间任何环节出错,我全权负责。”
方才钟意那张脸上还有点与他年纪相当的稚气,那么现在,那双眼睛犹如不掺杂感情的机器,带着金属般的冷漠,在这张美而生动的脸上,有奇怪的违和感。
如果钟意的朋友小彭在身边,应该会明白。
这是他下定决心,准备花点什么钱的时候。
“你们要信任我,”医生从身旁的手术刀架随意抄起来一只刀来,声音很淡,让人听了心里发寒。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面前的年轻人本是想随便拿起什么器械做无声的催促,可是到了夫妻俩那里,又多了一重别的意味。
男人深吸一口气,暗拧小媳妇一胳膊,分外隐忍地说:“您说的对,您安排吧。”小媳妇紧咬着唇。
钟意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最终抱起猫儿,迈开长腿将走进手术室。门口“闲人勿扰”灯盏亮起。
男人推推眼镜,拽着发怔的媳妇向外小跑。
跑到十米开外的地方,才敢在雨里扯着嗓子喊:
“来人啊!见鬼啊!”
“有人神经不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