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庭园出口处,沈玠遇到了一个神情悲伤的女子望着远处的废墟,仿佛魂也被一并勾走了。
深更半夜,穆辛九循着记忆找到了自己生前一个的别苑。
这个别苑就在平津坊最深处,几乎很少有人知道那个低调简单的院落是策天司长使穆辛九最宝贵的财富。在这里,她度过了一生中最平静快乐的前半生,她和爹爹、师兄曾住在这里。
后来,身为策天司长使的父亲出了事,一切都变得物是人非。
门外再没有人为她留一盏灯。
穆辛九被这个荒唐的想法逗笑了,这里都荒废十几年了,自然不会有人居住。
她在门口踌躇了片刻,发现外面的锁有近期被打开过的痕迹,并无积尘。从周围的环境来看,包括院墙上被打理得井然有序的爬山虎和修剪齐整的枝条,证明屋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人精心看管,好像一直有人在里面居住。
唯独从外面上了一把锁……莫非房子被别人买走了?
穆辛九心系着埋在地下的那些东西,也不管有没有人住在里面,翻墙进院,如一只轻盈的野猫落在院子的墙角里。
她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院子里的事物,仍是令她大吃一惊。
这个院子里面十分的崭新干净,像是有人日日在打扫,垂下来的葡萄藤顺着竹篱笆攀爬生长,生机盎然。石桌上的棋局下了一半,仿佛下棋的人刚刚离开一会儿。厅里的桌子板凳纤尘不染,还摆着一本尚未读完的书籍,倒扣在案上。
整个院子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和谐,就好像院子的主人有事离家几日,还会回来住似的。而且这里面的摆设几乎与她生前见过的一模一样,莫非真的见鬼了。
穆辛九觉得好笑,自己就是鬼,难道还会怕鬼不成?
她从阴影里走出来,在院子里环顾一圈,看见了一棵枇杷树下种着的几株朱红色佛槿,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几株花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穆辛九从土里面挖出来一个小盒子,她轻轻拍去盒子上的泥土,然后把土埋好,再把花种上。正准备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走过去踩了几脚,干脆把花踩死,当成是野猫野狗黄鼠狼之类搞的破坏,以免引起怀疑。
回去后,穆辛九发现沈玠竟然提前回来了,此刻正坐在椅子上等她。而她,恰恰就从墙上跳下来,二人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不知道谁该先开口。
“你去哪里了?”
“我去找你了。”
两人异口同声。
沈玠一脸严肃地朝她走来,“半夜爬墙,独自溜出家门,阿吟,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前几日你刚跟顾太傅的女儿打架,病才刚好又出去闯祸。京城有宵禁,被夜巡的京城巡卫抓到不是小事一桩。你究竟出去做什么了?”
沈玠生气的样子还挺唬人,穆辛九躲到柱子后面:“我就是在家呆着无聊,出去溜达消消食罢了……”
“阿吟,不要撒谎,我要听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你爱信不信。”
穆辛九瑟缩了一下脖子准备溜进自己房间,却没想到沈玠只是过来问她有没有摔疼,还拿自己的衣袖擦拭穆辛九手心的尘土,“阿吟长大了,也开始有自己的秘密了。”
穆辛九从沈玠的话里听出了一半心疼,一半遗憾。
年轻人低垂的眉眼因背后的灯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澄清的眼睛明明是在微笑,却比哭还难过。穆辛九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不知道那位故人现在过得好不好。
穆辛九清了清嗓子,道:“案子办完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玠摇摇头,没有多说。
穆辛九继续追问:“哥哥是不是碰到难办的案子了,给我讲讲,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
沈玠忽然想起以前的事,眉间的遗憾减了不少,“你还是没变,依旧对我查案子感兴趣,在黄州那几年我带你随身走动,出入查案,尚且念你年幼跟我在一起总能看住你。然而这里是京城,有些事终究不方便让你参与进去,免得生出事端。”
“能有什么事端,我以后再也不跟那谁谁谁打架了,我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这样你总放心了吧。赶紧跟我讲讲碰上什么案子了。”穆辛九撒起娇来连她自己都能起一身鸡皮疙瘩。
沈玠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把发生在武侯府里的事情经过跟她讲了一遍。穆辛九听完后,当场骂人:“这个谭半山,分明就是自己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把你推出去当箭靶子,真不是个东西。”
骂完后,发现沈玠正皱紧眉头看着她,“阿吟,不准说脏话。或许谭大人今日正好有事,所以才让我代劳前去。”
穆辛九被沈玠的天真打败。她抹了抹鼻头,说道:“好,就算是这样。你在现场察看过两具丫鬟的尸体,发现了其中的一些蹊跷,难道就让京兆府接手这个案子,大理寺不管了吗?”
沈玠道:“我只是初步推断,具体情况要等验尸过后才能做出判断。”
穆辛九摸着下巴点点头,眼前突然一亮:“谭半山就是仵作出身,在京兆府的时候做过不少漂亮的验尸推断,找他去做这件事刚好合适。这样一来,大理寺就能名正言顺参与办案,你也可以去解开那些蹊跷之处,一举两得。”
沈玠神情恍然,疑惑地看向她:“阿吟怎么知道谭大人是仵作出身,还在京兆府当过差?”
糟了,说漏嘴了。
穆辛九眨了眨眼睛,表情甚是无辜:“刚才你告诉我的。”
沈玠怀疑道:“我说过吗?”
“当然说过!”穆辛九斩钉截铁地说道,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哈欠连天,“好困啊,我要回屋睡觉了。”
***
武侯府失火发生命案的消息很快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原本只是死了一个姬妾和两名丫鬟,正值酷夏天气炎热,走水也是见惯不惯的事,根本不值得闹得满城风雨。然而传言里竟然传出了有关谋杀的指向,三人成虎,危言耸听,令武侯府一下子陷入了异常尴尬的境地。
任是薛武侯想要如何镇压消息,也束手无策。他让京兆府接手此案,就是希望早点了结案子,等风波速速平息,不过事与愿违,出来跟他作对的偏偏是自己的亲儿子,武侯世子薛名扬点名要大理寺少卿谭半山验尸。
原本对外宣称失火是一场意外,验尸不就更加验证了谋杀的可能性,武侯府的面子还往哪里搁?薛武侯当然不干,薛名扬却是铁了心要给自己的姬妾做主,甚至叫人把赵夫人的尸首抬到了大理寺门口。
薛武侯听到消息后险些气晕过去,立即派人去大理寺把世子抓回来。
此时此刻,大理寺门外的动静不是一般的大,薛名扬和前来抓他的侯府侍卫大打出手,抓人的抓人,抢尸首的抢尸首,简直闹得不可开交。
大理寺从来没像这会儿这么混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