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哥哥是白甜但不傻
这般炎热天气,头顶的蝉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要是能下一场雨就好了,这种天气尸体也容易腐烂。
穆辛九口干舌燥,这个时候要是有一碗凉爽的绿豆汤解解渴就好了。
早上出门前遇到街角的白大娘推了一锅绿豆汤出去卖,遇见她时还热情好客地要盛一碗给她,被她拒绝了。这位白大娘之所以对她这么殷勤全是因为她早就看中了沈玠,想让他当自己的女婿。
穆辛九这些日子借着沈风吟的“壳子”跟沈玠相处下来,发现沈玠一门心思扑在公务上,娶妻生子那方面半点都不开窍,再配上他过于清秀俊俏的外表,想不被人惦记着都难。
如此纯良性格,跟一张白纸似的,说难听点也叫一根筋。说他聪明也聪明,三十岁未到被点为大理寺寺丞,如今又接手了谕旨密查的武侯府案子,也算是因祸得福。就是不知道这个一根筋的小白兔有没有福气往上走。
他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自己这个借壳还魂的假妹妹也得遭殃。
思及此,穆辛九更觉心中烦躁,望向身边的人。
这会儿沈玠有些轻微中暑,汗水从他白玉无瑕的皮肤上低淌下来,细眉微皱,正在思考。
小白兔看起来着实让人觉得太好欺负。
穆辛九望着他晒红的侧脸,鬼使神差地朝他的脖子伸去,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握住了,冥思许久的沈玠突然叫出声道:“我想到了。”
穆辛九被他吓一跳,尴尬地把手缩了回去:“你想到什么了?”
沈玠却像中了魔怔似的,牢牢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甚至凑近闻了闻:“好香。”
穆辛九摊开手心,也闻了闻:“是有些味道。”
“是香料的气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沈玠喃喃道。
穆辛九好笑道:“你刚才想到什么了?”
沈玠脸颊两边被晒得通红,眼神格外兴奋:“泼三在瓦棚演戏时被杀,说明凶手一定调查了泼三的背景和日常行迹,连他哪天去瓦棚表演、演哪出戏都一清二楚。如此一来,就能在道具上做手脚,把上刑场的‘假戏’演成‘真戏’。如果杀他的人和买尸体的人是一伙的,极有可能此人在泼三周围经常出没而且不被怀疑。裴长使那儿不知道调查得怎么样了。”
穆辛九道:“泼三是一名牙侩,来往的人员关系肯定很复杂,调查起来不会很快。你要不在尸体上找找线索,两边一起查会更快些。”
沈玠连连点头:“对,从尸体下手。我去找谭大人验尸。”
沉浸在案子里的沈玠匆匆进了府衙,把穆辛九落在了后面。
这个时候,穆辛九才转变凝重的脸色,慢慢回头,将不远处正悄然离开的一个身影落入眼中。
大理寺府衙内,一具棺材横在庭院中央,薛名扬的手扶在棺材边缘,一记掌力下去,棺材盖顷刻间被掀翻,发出巨大的声响。
周围站了两排侯府的守卫,皆面不改色。
谭半山看见这种架势,如坐针毡,不停地向外头望,等着人来救火,想等的人却迟迟不来,眼见快日落西山,世子更是直接在他面前掀棺材板了。
他一面小声念叨“司徒大人你快回来”,一面躲避世子利如刀剑的目光。地上还丢着那张他亲自写出来的验尸笔记,正被薛名扬踩在脚下。
“谭半山,我知你性子胆小,绝无胆量敢擅自做决定。我不管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你只需告诉我真相,到底这具尸体是假,还是你的验尸笔记里面没有一句真话?”
薛名扬已不像前些日子那么颓废,反倒是在他的眼睛里闪现出了逐渐燃起的火光,他心里面那把无处发泄的愤怒的火,几乎要把地上那张薄薄的纸烧穿透。
“世子……”
谭半山有苦难言,急得满头大汗。
面对世子咄咄逼人的质询,他是一句真言都不敢吐露。他就是个检验尸体的,上面且不说还有上司大理寺卿在,光一个武侯就够他掉十次脑袋了,更别提后面还有个圣上,随便哪一个都能让他小命不保,他哪敢说真话。
然而,硬是死扛不开口,都不用世子亲自动手,可能世子旁边那两排守卫不会放过他。
薛名扬摩挲着左手的血玉扳指,语气沉沉:“真相就这么让你难以开口吗?”
完了。
谭半山心里头“咯噔”了一下,脖子发凉,抬头时瞅见门外兴冲冲跑进来一个人,他连忙叫道:“沈玠!”
可算找到背锅的人来了。
沈玠正要找他验尸,进了院子也愣是没去在意周围剑拔弩张的气氛,看了一眼摆在正中央的棺材,默默无声地走了过去,“谭大人,下官方才在把泼三的尸体运过来途中,察觉到一件异常,想麻烦大人给泼三验尸。”
谭半山拼命给他打眼色,“都这个时候了,还验什么尸!”
沈玠道:“泼三之死极有可能跟女尸买卖案有关。”
谭半山想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薛名扬何等聪明,短短几句话就琢磨出了几分东西。
他眯起眼睛,正视着面前这个突然闯进来对他毫无畏惧之色的年轻官员:“你所说的女尸买卖,是指棺材里这一具吗?”
沈玠瞧了瞧世子旁边的棺材,微叹了口气,捡起地上那几张纸,抖去上面的尘土,妥帖地抱在怀里,抬头迎上薛名扬威胁的目光:“世子,尸体是真,验尸笔记也是真。但是世子要的真相并不在棺材里。”
薛名扬上前一步,压迫的气息逼近沈玠:“好,那你告诉我,真相究竟在何处?”
沈玠面色坦荡,摇了摇头,“下官不知。”
谭半山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个大胆的沈玠,究竟有几条命敢这么跟世子说话。他正想着怎么挽回局面,却见薛名扬抬起手,谭半山心中大喊不妙,要出人命了,沈玠这么一个书生要血溅当场。
谁知薛名扬只是挥一挥手,两旁的守卫把棺材架好,抬了出去。
谭半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世子心平气和地离开了大理寺,走之前还一改兴师问罪的态度,很平静地问沈玠:“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大理寺丞,沈玠。”
谭半山面对空空荡荡的府衙,一时间不知所措,“这……叫什么事?”
沈玠微微一笑:“大人,现在可以验尸了。”
府衙外,薛名扬走出大理寺时,跟侧立在衙门口的穆辛九打了个照面。穆辛九躲避棺材的一瞬间,薛名扬扶住了她的胳膊,才没让她被棺材撞到,“小心。”
“多谢世子。”
穆辛九低着头小声道谢。
薛名扬把手收回,翻身上了马,忽然回头对穆辛九问道:“你认识我是谁。”
一来一回。
人已驾马扬尘而去,穆辛九摸摸晒昏的额头,将方才的一时失言归咎于这炎热的该死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