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安瞧了一眼悬在头顶的郎朗明月，只当她是抽风，挥手道：“赶紧走吧。”
虽然已经到了深秋，夜间很凉，但是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延庆殿内的地龙已经热得快要蒸出一层薄汗出来了。
尤其今晚更甚，穆辛九越往里面走，都能感觉到里衣黏在后背上了。
“朕还以为你只关心刺客。”
躺在床上的人背对着她，露出肩膀以上，乌黑的长发落在床沿边，像一匹光滑发亮的丝绸。话听上去酸溜溜的，带着几分责怪。
穆辛九坐在床边，撩起他的头发握在手中，很好摸：“我哪里又惹皇帝陛下不开心了，别把身子气坏了。”
萧砚坐起身来，把头发从她手里抽走，冷冷一笑道：“今晚在宴席上，宋御亲口说要给你和沈玠许配婚约。”
“什么？”穆辛九也是第一次听到，“疯老头子说的话你也信。他向来喝醉了酒喜欢胡说八道，听风就是雨……”
萧砚唇角勾出一句冷哼：“没有雨，看来是有风了。”
“萧砚，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喜欢我，我就是你的了。就像一件物器，没有思想，不能有自己的意愿，只是一辈子等着被你宠着就够了！”
萧砚被她的质问激地两眼发红，怔怔地望着她被怒气涨红的脸：“我喜欢你，难道错了吗？”
穆辛九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殿内闷热的空气。
事到如今，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对，过去一直都被她纵容，任由他索取，还没到最后那一刻，穆辛九总觉得还可以再等等。可是他用自残的方式来挽回她，她几乎被压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永远都学不会让步，非要逼得她退无可退，逼她认输才行。
这一刻，愤怒和委屈冲破了理智，令她全部发泄了出来。
“你和你皇姐一样贪心，喜欢一样东西就想绝对的占有，得不到了就用疯狂的方式毁掉。这辈子你是不是也要像她那样，非得让我去死才肯罢休！”
这样激烈到丝毫不留情面的场面，是上辈子也没有过的。
“你说什么？”萧砚面色雪白，一瞬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血液。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什么都想要。
穆辛九委屈地再也不能自已，泪水如洪水般涌出来，湿了满面：“当年她眼睁睁看着我被烧死，难道我就该死吗！你尝过那种被列火灼烧的滋味吗，人根本动弹不了，头脑却清醒地意识到身体的每一处被烧焦。我只要一看到火，就会连续做噩梦，一次次地重复经历那种痛苦。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我活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满足你自私的爱吗！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彻底地远离你萧砚！你到底如何才肯放过我……”
一句句发自肺腑的控诉如巨石凿在萧砚的心口上，将他的心砸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到最后，只剩下一滩乌黑的血水。
“我的爱让你如此痛苦不堪吗？”
过了许久，他才从灼痛的喉咙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来，可是人已经不在这了。
穆辛九擦拭着眼泪，从延庆殿内仓皇地走出来。
前方广场上的审问还在继续，裴俨州和沈玠都在那里，并不知道他已经出来了。被询问完的宫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穆辛九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有个宫女不小心撞到了她。
是一个被吓得路也走不动的小宫女。
后面上来另一个宫人，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搀扶着她往前走。小宫女依偎在她身上，紧紧揪着她的袖子，泪水涟涟：“崔姑姑，我好害怕。”
崔钏低眉顺眼，悄悄将袖子拉好，安慰着她：“没事了。”
“站住。”
两人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快走远的身影顿时定住了。
穆辛九走到他们面前，眼神冰冷地可怕：“抬起头来。”
小宫女抖如筛糠，低低埋着头，听到命令声，战战兢兢地抬起泪眼，却发现头顶那两道厉害的目光不是对着自己，而是朝着旁边射去：“我是叫她抬起头来。”
“崔、崔姑姑……”小宫女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快被拧断了，剧烈的抖动从被握紧的手腕处传来，那力道，仿佛要把她的骨头震碎。
穆辛九盯着那颗不肯抬头看她的头颅：“你为什么比她还害怕？”
对方一言不发。
“是不是觉得见到鬼了？”穆辛九幽幽笑了两声，像是从地狱里逃出来索命的恶鬼。
她按住崔钏的肩膀，将她那条右臂抽出来，卷起袖子，一条丑陋弯曲如蚯蚓般的疤痕盘绕在她的手臂上。
谭半山的验尸笔记里写着：金钗上有几处焦黑程度较深，疑为沾染血迹所致。
那个在她半昏迷状态中将金钗放入她手中的人，被她挣扎之间用金钗划伤了手臂。凶手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嫁祸给金钗的主人，却没想到多年以后，冤魂归来，成为了凶手被认出来的关键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