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辛九:“她长得细皮嫩肉,一双手上指甲修剪平整,连个茧子也没有。我想她是被人拐卖到这里的。我想去官府问问,附近有没有失踪的人口。”
大娘:“你看她这幅样子,连自己的名字也说不出来,去了也是白去。我倒是想到一个地方,济民堂那里有专门收容难民穷民的地方,天天施粥,还有地方住。姑娘要是不嫌麻烦,可以把她送去那里,也不至于让她在街上冻死饿死。”
穆辛九欣然一笑:“这个主意好。”
大娘话真的很多:“济民堂是本地富商陆老爷家开的善堂。陆老爷家生意做得老大,一家人都乐善好施,年年捐钱铺桥搭路,救济穷苦百姓,被宁州人称作‘陆大善人’。哦对了,他大儿子还在京城里当大官呢。”
穆辛九有种预感:“他大儿子叫什么?”
“陆老爷的长子叫陆远舟。他还有个弟弟,叫陆锦书。兄弟俩长得那叫一个俊。城里面多少姑娘挤破了门槛想嫁进陆家,说亲的媒婆都快排到桥东了!”
果然。
穆辛九正拉着傻姑娘准备要走,那位大娘又叫住了她,提醒她道:“刚才我给她梳头发时,发现她后脑勺有伤口,最好还是带她去大夫那里看看。”
一家医馆里。
“姑姑,我怕……”
傻姑娘说不出自己叫什么,穆辛九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十二。现在正好是十二月,取得如此随意,就好像她以前捡百里的时候,正好是离虹陵百里多远的地方捡到的。
她望着医馆外行人游客如织、年味越来越浓的大街,开始怀念起虹陵来了,以及住在那座城里的人。多愁善感不是她的性格,可她又不得不承认,独自出来这些日子总是伴随着寂寞。更糟糕的是,她发现自己有了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或许,她应该先把肚子里的问题悄悄解决掉。
正当她转身走回医馆里之时,无意间看见了斜对街有两个人正神神秘秘地朝医馆这边张望,被她发现之后,刻意避开了视线。
店里一个负责称药的小姑娘把打包好的药给她拿过来,双手交给她之前,神情犹犹豫豫地,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老半天才挤出一句:“姑娘,您不再考虑考虑……”
穆辛九冷冰冰的脸色让她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姑姑!疼疼!”十二从会诊室里冲出来,将那包药打翻在地,还故意在上面踩了几脚,“坏坏!坏坏!走开!走开!”
“吃包子。”穆辛九避免她胡闹,塞了个包子安抚她。
老医师缓缓走出来道:“这位姑娘后脑勺最近受到过严重的撞击,得了短暂的失忆症和痴傻症。伤口我已经替她包扎好,再配合几服药调理就行。”
十二摸着被包扎的伤口,总是喊痒,不停地用手去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穆辛九把她的手拿下来,皱眉道:“能好吗?”
老医师摇着头叹息道:“这个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快一点的几个月就能恢复,可是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
十二察觉到她慈悲的目光,把啃了一半的包子朝她伸过来,还替她吹了吹热气,明明是一张年轻女子的脸,却流露出截然相反的天真稚气:“姑姑,吃包包。”
“你自己吃吧。”
傍晚下起雨来,路上行人行色匆匆,纷纷往家里赶。
傻十二仿佛是第一次看到雨,高兴地冲进雨里手舞足蹈。这么冷的雨,亏她还能玩得这么开心。
穆辛九站在一家茶馆的屋檐下,感觉到丝丝冷意钻进脖颈,不由得裹紧了毛绒绒的裘皮围脖。她朝雨中的十二叫了一声,对方回过头来看她:“跟我回虹陵好不好?”
***
虹陵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总算开晴。
每天早上醒来,沈玠第一件事情就是数日子,还有十天就是除夕夜了,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回京的路上。还是,过年也不打算回来了。
门外的灯笼亮了一整夜,他把火吹灭,将灯收起来,出门了。
走在行人不多的清晨大街上,一个路过的身影引起了沈玠的注意。
雪泥鸿爪,红衣招摇,好似心中牵肠挂肚的那人。沈玠冲上前去,不顾脚下雪滑,撑着油伞到了那人的身后,喊道:“穆姑娘!”
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沈玠怔怔地望着远去的红影,一颗心沉入了谷底,在茫茫的雪里人间,一时间竟找不到出路何在。
一队人马在积雪除开的朱雀大道上飞快驶过,为首的那匹骏马停了下来,扬起雪屑无数。裴俨州在马背上平平地开口道:“沈大人。”
沈玠上前一揖:“裴长使有出京的差事?”
前两日,吏部尚书来大理寺找司徒鉴,所以沈玠也听闻了南越公主失踪的案子。他国皇族在大魏境内失踪,关系到两国的关系,非同小可,所以策天司长使亲自出马,足以可见魏帝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
加上裴俨州,一连派出了七位策天司卫。
出了虹陵的城门,与裴俨州并驾齐驱的那名黑衣黑斗篷的策天司卫揭下了脸上的黑面罩。东边初阳缓缓地从乌云线后面升起来,金黄的光落在他那双眺望前方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