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中的叶子快掉光了,转眼要过冬。
诚王怔怔地望着太后的身影,这位在宫里待了一辈子的女人,在一轮轮的四季里看遍了皇权中的更迭交替,早已对一切了然于心。
就好像这次,代理监国这件事,太后也早就知晓了。诚王前去问询时,她又在神龛前捻着佛珠泰然若之,情形跟上次仿佛如出一辙。
太后只回了他一句话:“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诚王一无所知地立在那里。这时,宫人来传话,皇后来请安了。诚王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所适从起来,把头压低,仓促地向太后告退。
太后叫住他:“皇后来了,你就这么走了,不合规矩。哀家知道你以前不喜欢她,但如今她怀了你皇兄的孩子,你理应以对待一国之母和皇嫂的态度尊敬她,不能再对她视而不见,失了礼数。”
诚王骤然觉得心脏一紧,不知道如何应答,重新低下头去,苦涩地回了一句:“儿臣记住了。”
福宁宫出来后,诚王步履迅疾地离开。江嫣却是不肯放过他,想到在太后面前他那副窘迫不敢正面直视看她的样子,令她觉得有些有趣。
“诚王。”
身边的宫人被支退到了不远处,好留一些空间给二人。
两根纤纤细指触碰到了萧应搭在肩背上的头发,练武之人的警觉性异常敏锐,他反身捉住了那只从身后伸向他的手,“你干什么!”
俊美的五官被染上了可怕的怒气,若是让宫里的其他人哪怕是太后看见了,也不曾见识过温文雅俊的诚王这么勃然大怒过。
江嫣那张清丽的容颜被微微吓到了,怔怔一愣后,她将目光移向被他握住的那种右手上夹着的一片落叶上:“喏,我是替你把这个从头发上摘下来。”
那片落叶不知何时黏在了萧应的头发上。
明白了皇后作出这般出格举动的原因,诚王脸色难看极了,盯着江嫣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中升起无数的想法和情绪,竟一时,没有了下一步的反应,顿在那,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被脚下的积雪困住了。
然而在宫人眼中,他握住皇后的手那么久,其实早就不知道出格多少了。
江嫣好心地提醒他:“诚王,你还要握着我的手多久?”
那双春情脉脉的眼睛,映出来的目光,长得钩子似的,将诚王的注意力全部勾了过去。那张朱唇轻轻开启,晶莹的贝齿比雪还白,若隐若现的嫩舌像滑入水中的樱桃,灵活而狡猾,曾在他的全身上下涂满了毒蛇的毒液,令他像火一样燃烧。
“诚王,陛下去了行宫,这些时日要多麻烦你进宫,替陛下处理朝野政务了。”她缩回去的手,手指故意从他的掌心划过,指腹那一点,烫得惊心动魄。
萧应呼吸一滞,纷纷甩袖转身。
江嫣望着人走远,右手慢慢扶上腹部,滚热的目光仍是落在那在白雪与宫墙间即将消失成一点的萧应身上。
“我入地狱,你入地狱,便不寂寞了。”一句淡淡的喃喃自语跟着宫里的雪一起渐渐融化。
***
宁州郊外的驿站,被重兵把守,密不透风。
在一间空出来的房子里,搭了几块板,几具尸体躺在板上,被白布盖住。
一只手挑开其中一具尸体上的白布,露出了一具女尸苍白死气沉沉的脸。傅小鱼从外头走进来:“长使,我请点过南越使臣队里的随行侍女。确认了一下,这具女尸是凌妙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侍女,名叫碧鸳。”
裴俨州将白布继续掀开,尸体身上的狰狞伤口明显可见,染红了衣裳。他冷静的目光徐徐扫下去,一寸料子都没有放过,随后盖上了白布。
“随行的侍女,穿得跟公主一样华贵。”
傅小鱼听他提点了一句,立即明白过来,叫来了另一个侍女指认,碧鸳身上穿的衣裳的确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凌妙公主的。
裴俨州问:“你和碧鸳都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她为何穿着公主的衣裳?”
这名侍女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回道:“公主经常和我们侍女之间互换衣裳穿,这是、是公主很喜欢玩的一种身份互换游戏。”
裴俨州淡淡地“哦”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白布一角,露出了碧鸳惨白的半张脸和金晃晃的头饰出来。
小侍女看到碧鸳的尸体,吓得低叫一声,躲到后面,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第二眼。
“你们和公主玩游戏时,除了换衣裳以外,还会搭配头饰、鞋子,甚至连妆容都做到一模一样。那晚遭遇刺杀是深夜的就寝时刻,穿的如此隆重,看来公主很认真在玩这个游戏。”裴俨州用漫不尽心的语气说完这番话,将目光淡淡扫回去。
傅与他的目光默契地对视,过去将摆布盖了回去,带着侍女离开了屋子:“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傅小鱼再次回来,正要把心中的疑点讲出来,只见裴俨州悄悄抬起了手,示意她不要讲话。傅小鱼立即噤声,顺着他的目光向门边望去,露出一条边的门缝里隐隐约约有一道人影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