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批箭从林中飞来。
飞溅的血花擦过萧砚玉琢雕刻的棱角分明眉角,仿佛出自一流罕见的丹青国手,一笔一画,藏进他微微蹙眉的严肃神情中。
眨眼间,那些箭都被萧砚手中的银丝卷起,转换了方向,射向周围的杀手。好几个杀手应声倒地。萧砚朝傅小鱼命令道:“快走!”
傅小鱼咬紧牙关,用力扯开缰绳,奋力驱赶。
“你们留这对付他,其余人跟我去追那辆马车!”银色面具女人一声令下,追逐飞奔踏雪的马车而去。
萧砚墨发如瀑,衣袍上沾染着的血迹逐渐变多。他擦了擦嘴角咳出的血迹,目光冷冷一扫周围余下的杀手。
山中的夜色越来越深。
马车连续驶出数里,已骑至莽莽的山脚下,七八名黑衣蒙面杀手从后面包抄上来,刀光寒影,马鸣嘶吼,北风呼啸,山林空旷,在寂寥的荒野里增添了沉重的紧迫感和诡秘感。
月光折射到厚厚的雪地上,耀白一片,异常刺眼。
比月光还刺眼的是银色面纱女人手中的剑。
傅小鱼负伤在身,仍是紧紧守着马车,目光紧盯着前方逃出来的方向。银色面纱女人也受了伤,但伤势比傅小鱼浅多了。她得意洋洋,目光挑衅道:“你的皇帝不会赶来了。”
“是吗?”
一抹黑影凌空而下,傅小鱼大喜过望:“陛下!”
马车内的穆辛九望着黑漆漆的马车蓬顶,正在慢慢努力冲破穴道。这时听到外面的声音,她大叫道:“萧砚!”
“阿九,我在。”
一声轻轻的回应,如羽毛般,拂过穆辛九绝望的心头。
银色面纱女人神情一震,想到了一个人。迟疑的刹那,萧砚的剑已如莲花花瓣般向她飞旋而来。她惊错躲避,气急败坏道:“萧砚,想不到你这么难缠!”
萧砚凝眸:“彼此彼此,南越不愧是剑都,高手如云。”
银色面纱女人的目光徐徐扫过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艳眸笑道:“萧砚,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在硬撑着。其实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却偏又回来。看来我赌对了,车上的人比你的命还重要。此时你的策天司,你的大魏铁军在哪里,以前你号令一下,他们就会来庇护你,如今我看你要如何保护马车里的人!”
“我萧砚便不是大魏的王,也会抵死护她周全。”
月光下,雪原中,萧砚深邃的黑眸里漠然冷厉,眉骨上有一道血痕,哪怕是浑身是血,也没有让他皱过一下眉头。
萧砚受伤了?
穆辛九听到时心头一颤,再次尝试用体内蛮力冲破穴道,却又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正处于焦虑和不安时,马车又动了。
“傅小鱼,萧砚呢!”她朝车前大喊。
傅小鱼快马加鞭朝前赶路:“陛下让我先带你走。”
“他受伤了,缠斗下去只会不堪设想。”终于在这一瞬间,穆辛九冲破了穴道,身子爬出车外,命令道:“快回去!不能把他单独留下来!”
傅小鱼看着从她嘴角流下来的血痕:“对不起……这是陛下的命令。”
身后山头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穆辛九绝望地回头望去,只见山头的雪峰轰然倒塌,积雪席天盖地涌来,地动山摇,惊心动魄。
眨眼间,后方已是一片汪洋雪海,吞没了一切。
***
半个月前。
夜色深重,古朴厚重的殿中,四处落下的纱幔飞绕在立着的身影周围,前方是那幅红衣女子的画像。侧方镜子折射出的彩光照在那幅画中,女子逐渐露出了真实的面容,红颜依旧,俯瞰人间有睥睨天下之气势。
顾建安深深弓着背,陪在帝王的旁侧。
“顾建安,你是深宫中的老人,伺候两代帝王,所知秘密不计其数。你是先帝的人,还是她的人?”萧砚又小声地咳了起来。
在空旷的殿里响起的每一下咳嗽,都牵扯着顾建安剧烈跳动的心脏,他斑白的两鬓令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顾建安手掌朝上跪下来,双手举过头顶,沉重道:“老奴是陛下的人。陛下可以随意处置老奴的生死,请陛下一定要珍重自己的龙体。”
“朕在问你,你是先帝的人,还是她的人!”
萧砚屏住了力气在殿中发出咆哮,犹如一头被惹恼的狂兽,让人畏惧。
顾建安重重磕首:“老奴是陛下的人。”
“从今往后,朕会将她操控给予的一并还给她。包括这条命。”萧砚抬起头来,缓缓转身,望向那幅画,那双璀璨若星辰的眼眸里写满了风雨欲来前的深重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