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启东说:“家里吵,隔音不好,楼下就是大马路,我妈每天早上跳健美操,客厅里有麻将桌,别说下午,你连中午都睡不到。”
蓝溱瘪了瘪嘴,另有顾虑:“那你爸妈会不会觉得我很作?”
任启东大笑,把人揽入怀里,“你本来不就是很作?”立马挨了一肘子,痛并快乐着。
“还是住你家吧,你过年回去不就是为了和家里人多聚聚吗,别本末倒置了。”
“那说好了啊,你不能睡两天受不了,又一个人跑去酒店住。那样真的太不像话了,我妈会伤心的。”
“……”蓝溱的退路被斩断了。
俩人合一起带了个26寸的行李箱,任启东全程提着,蓝溱也没问过要不要轮换。
坐一趟动车得十个小时,任启东提前做了饭团便当随身拎着,还切了点水果装进去。坐飞机耗时短些,但从机场到他家的那个小县城,中途要换乘好几次,不如动车直达方便。
两人在同一个车厢,但两个座位隔着七八排,任启东把靠窗的位置给了蓝溱。他坐在靠走道的位子,每隔一个半个小时,就起身路过蓝溱那儿看看,问他要不要吃点喝点什么,他好穿越五六个车厢去餐车买。
“不用了啦,我又不是出来春游的小学生。”蓝溱从游戏机中分神,朝他挥手,“回你自己位置上坐好。”
蓝溱没表现出不耐烦,但几次下来,邻座的阿姨烦了,仰头对任启东说:“小伙子,要不要我跟你换个座?”
“啊?可以吗,太好了,谢谢您!”任启东喜出望外。
阿姨翻着个白眼走了,任启东悻悻地坐下,结果蓝溱也不搭理他,只顾着玩游戏。唯一的一句话是电量不足时,问他要充电宝。
给他一扇窗户也没用,比起窗外的真实秀丽风景,蓝溱更投入在虚假的刀光剑影的建模世界。
又坐了几站,任启东的位置上来人了,这是她的票面位置,任启东忙不迭起身让座。蓝溱突然抬起头,朝那名年轻女生抛了个媚眼:“美女,介意我男朋友跟你换下位置吗?”
女生愣了愣,呃了一声,打量了他们两眼,点了点头。任启东隐约听见周围有人在嘀咕什么“四处飘零”。他流着虚汗跟过去,帮她把行李箱放到顶上,连连道谢,又比对了下目的地,可以安心坐到下车了。
过了四五个小时,蓝溱就有些坐不住了,疲困交加,游戏也玩不下去了。最后一小时,他几乎是瘫在任启东身上,度秒如年地祈祷动车快点停下来。
到站时,天已经黑了,蓝溱半死不活地坐在行李箱上,任启东推着他往外走。许多黑车司机簇拥在出站口拉客,茫茫多面包车中,任启东一眼就捕捉到了一辆与众不同的敞篷三轮车,货斗里有一箱玻璃瓶的啤酒,以及立在旁边农民揣的朴实老汉——正是他的父亲。
“爸……不是说了不用你来接了吗。”任启东走到他面前。
“正好出来买啤酒,”任父把手从袖口伸出来,团成一坨的塑料袋里装着两个茶叶蛋,“看你这话说的,大老远的回来了,还能让你挤公交不成?”
任启东瞥了一眼,公交车至少还挡风呢。还有,又不是打不到车,再不济,还有三蹬子。
蓝溱从行李箱跳下来,板板正正地站直了,一本正经地打招呼:“叔叔好。”说着伸出手去,礼节性地想握握手。
“唉……哎,你好你好。”任父没有握手的习惯,也可以说是佯装不懂,只把茶叶蛋递给了蓝溱,想不好该怎么称呼,总不能叫……儿媳吧。
蓝溱愣愣地接过茶叶蛋,任启东自然而然地把行李箱搬上车斗,爬上去坐在翻斗边边,叫蓝溱也上来。
在县城,这很常见,任启东和任美明念小学的时候,他爸就是这样,一边抱上去一个,早上突突突送过去,晚上突突突接回来。
蓝溱不愿意,杵着没动,小声嘀咕:“这能载人吗……”
“没事儿没事儿。”任父敞亮道,“很快就到了。被抓到了就罚一百呗。”
所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花那个钱打车啊?蓝溱严格遵守交通法规,僵持不下。
冷风一阵一阵地吹,任启东再度翻了下来,尴尬地对着任父道:“爸,你先回去吧,我们……忘了带牙刷,去超市买一下。”
“随便你们!”热脸贴冷屁股的任父非常下不来台,极力忍着没发作,一甩尾走了。
假戏真做,两人拐进一家便利店,消磨时间。蓝溱突然问:“你爸妈喜欢什么?”
“啊?”任启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买什么见面礼。”
蓝溱叹气:“赔罪礼还差不多。”
这话不无道理,任启东挠着头让道。蓝溱停在烟酒柜前,要了一瓶标价最贵的白酒,又去隔壁金店要了根金项链。礼数十分周到。
打车回到任家,两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任父义愤填膺的骂声,气愤蓝溱有多看不起乡下人,难伺候,罪名一条比一条不堪入耳。
任启东大声咳嗽了下。里边瞬间收声了,任母笑盈盈地来迎门,看见蓝溱提的东西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哎呀,还带什么礼物,这么客气干什么。”
任父立在后方,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表明反对这妆婚事。
蓝溱与任启东往里走,行李箱靠在墙边,想来是任父从车斗里搬下来的。蓝溱径直走到任父跟前,不卑不亢地解释:“叔叔,我不是嫌弃您的车,而是因为不安全。罚一百块钱事小,万一发生事故侧翻,坐在后面的人没有防护,很容易受伤。”
当时后面斗里坐的,好像也有他儿子,任父心里舒坦了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没有说你什么。”
蓝溱又道:“您给的茶叶蛋我都吃完了,很好吃,谢谢您。”任启东剥的壳,蓝溱只吃了一个蛋黄。
任父感到坐立难安了,磕巴道:“啊,哦,那是他妈自己做的,你要是喜欢吃,盆里还有。”
“开饭了开饭了。”任母及时打圆场。
桌上的每一道菜都红彤彤的,蓝溱自诩能吃辣,到了这儿,一败涂地。任启东也很久没吃到这么正宗的川菜,一时间也节节败退。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火辣辣满江红,俩人频频剥蛋啃,搞得任母都摸不着头脑了。还能比肉好吃?不就是平常的卤料吗?
舟车劳顿,吃完饭俩人早早就歇下了。任母贴心地给他们准备了两床新被子。蓝溱嫌多余,后半夜他就明白了,不是左右盖的,而是上下盖。脚底板冷冰冰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水土不服,浅眠一小会儿就会莫名醒来。
任启东睡得也不深,感受到手机亮光,睁开了眼问:“睡不着?”
蓝溱缩了缩脖子:“冷。”
“我把空调打开。”任启东爬了起来,找半天没找着遥控,就站到椅子上用手按。
吹了会儿,半点不见室温上升,反而只有闷,散出一股难闻的气味,只好又关了。任启东并拢手掌哈了口热气,搓着蓝溱冰凉的脚丫子,捂热了又赶紧裹上棉被保温。
蓝溱闷闷地看着床尾:“你别嫌我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