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一天,三人去和任奶奶告别。照例是一些鸡零狗碎的家长里短,啰啰嗦嗦个没完。任美明与任启东搀着她,一左一右往她兜里塞了两个红包,任奶奶则掏空家底,把这一年亲手晒的番薯干萝卜干匀出一半,装成两个大袋。
最后,四人走到院子门口。
辞别时,关系最远的蓝溱却最亲密地俯身抱了抱佝偻的老人,靠在她肩头梦呓般喃喃:“外婆,吾老想侬。”
任奶奶听不懂,左右看看,问:“他在讲啥子哟?”
任美明摇了摇头。
“没什么。”任启东说,“他说他也会想你的。”
“哎,乖乖。”任奶奶拍着蓝溱的背。
走出一段距离,蓝溱仍扭扭捏捏地巴着任启东,眼泪憋一会儿掉一会儿。任启东揽着他,走一会儿停一会儿,给他擦眼泪,边哄:“好了好了,回去我就陪你去看你外婆。”
一想到墓碑黑洞洞冷冰冰的模样,蓝溱更忍不住了,小声抽抽噎噎。还好是条僻静的小道,没什么人路过。任美明体贴地先走了,蓝溱停在原地,放声大哭,任启东哄的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又轻又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脑勺。
生老病死,世间无法违背的自然规律。喜怒哀乐,再也不要忍耐。
第62章 喜欢
“股灾啊股灾,这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股灾。29年的大萧条,87年的黑色星期一,92年的日本,94年的墨西哥,97年的东南亚,00年的科网泡沫,07年的次贷危机,08年的金融海啸……侥幸躲过了15年,终究还是在劫难逃吗。”
任启东听不懂蓝溱在讲些什么。只是,让他从观众的角度评价这番表演的话,起码也要把脚挂上去做做样子,而蓝溱说这番话时,姿势完全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的凭栏远眺。
任启东上前拖他的胳膊:“好了进来了,跳楼之前先把晚饭吃了。”
蓝溱瞪大眼珠:“我要跳楼你都不拦拦我啊?”
按着蓝溱在餐椅上坐下,任启东转身给他盛饭,饱满喷香、飘着热气的一大碗,筷子也搁在旁边:“拦你干吗,我继承遗产不就成百万富翁了吗。”
蓝溱愤恨地用鼻孔喷气,端起饭碗大口扒拉:“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吃着吃着,蓝溱略显犹豫地问:“假如有一天我没钱了,你还会……”他莫名羞涩起来,“喜欢”或是“爱”的都说不出口。
任启东了然于心,夹了菜往嘴里送,大大咧咧道:“当然啊,我喜欢的是你的脸又不是你的钱,漂漂亮亮的就好了。”
他究竟在期望什么呢?蓝溱冷笑一声,掷地有声:“你、去、死。”
任启东嚼完一口咽下去,不紧不慢地说:“我死了你不就成小寡妇了。”
“什么寡妇,谁是寡妇!”蓝溱爆跳如雷,坐下后又较真地小声道,“那怎么着也该叫鳏夫。”
任启东捧腹大笑,蓝溱恨恨地啐了一口:“我呸!”
“你到底赔了多少啊?”问完,任启东又立马说,“算了,别告诉我。”他怕心脏承受不住,有些忧愁地道,“还不至于卖房吧?以后省着点,四菜一汤先改成两个菜,然后什么啤酒啊饮料啊……”
“不至于啦。”蓝溱说,“那才能省下几个钱。把我当成羊喂也薅不下多少羊毛。大不了我就去找个稳定的工作,提前捡瓶子去。”
“捡瓶子?”任启东以为自己幻听了,堂堂一个硕士毕业高材生的志愿只是捡瓶子而已吗?
“……不是,没什么,”蓝溱低头佯装扒拉米饭,惆怅地道,“一想到又要早起挤地铁就烦死了。你开车送我,不管顺不顺路,每天都要接送我。”
“遵命。”任启东当然义不容辞。
深秋的梧桐金黄一片,树冠枝丫弯弯曲曲地延伸着,为笼罩街道的这片湛蓝天空做出一份点缀。偶有落叶飘下,被秋风追逐着擦过行人的鞋面。整条街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气。
一只白色巨兽经过,四只爪子踩过满地的梧桐落叶,压出清脆的簌簌声。尾巴大摇大摆,惊起的落叶与灰尘尽数扫到了身后的俩倒霉蛋腿上。
“Angela,Angela。”蓝溱喊着,“跑慢点啦。”
任启东收了收手上的狗绳,手动刹车。Angela勉勉强强放慢了速度,大白屁股一扭一扭,给后头散步的两人闲聊的机会。
“你那杯好喝吗?”蓝溱问。
任启东松开吸管,自觉地把奶茶递到蓝溱嘴边:“你尝尝。”
蓝溱靠过脑袋吸了一大口,抿了一会儿,然后引以为豪地说:“还是我点的好喝。”
这都要比?任启东懒得跟他争了。
蓝溱举着杯子,无比自然地说:“喏,你说是不是。”
……这是要在大街上卿卿我我啊。任启东迅速吸了一口,连连点头称是。
蓝溱捏着吸管搅了搅杯底,再一次递到任启东嘴边:“你都没喝到底下的蛋糕酱和布丁。”
任启东又低头猛嘬一口,加料太厚实,堵住了吸管,只有两声巨尴尬的空响。
蓝溱拔出吸管,掀开杯盖,煞费苦心,一定要让任启东也品尝到他所感受到的美味。
“你不是觉得在街上边走边吃影响市容吗?”任启东心里一阵触动。
“这个是喝,不一样的。”
“哦这样啊。我够了,你自己喝吧。”
“太腻了喝不下,把你那杯换给我。”
“…………”任启东究竟在感动个屁啊。
“哇!萨摩耶!”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姑娘,“我可以摸摸它吗?”
蓝溱点了点头,让出空间。
“好可爱,好大,好白,好软……”那姑娘情不自禁地把脸贴着狗毛蹭了蹭,又抬起头问,“你们一起养的吗?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