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雅趣阁,杜颜真在榻上望着窗外出神。风无忧坐在他身边,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常乐,你说你爹究竟想做什么?”杜颜真望着他,眼中隐现担忧。
风无忧苦笑,低头把玩玉骨扇:“他向来算计颇深,我哪知道他的打算。”抬眼望着少年苍白的脸,眸光温柔,“他生也好死也罢,我都不想知道、也不想管了。我如今只想好好陪着你,待你稍好些,我们便离开。”
“不。”杜颜真一把抓住他手,眼中担忧益盛,“你方才走后我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你爹进京不只是看热闹那么简单。”
听他这么说,鉴于他爹斑斑劣迹,风无忧心中也有不好的预感,问道:“你猜到了什么?”
杜颜真双眉紧蹙,绞着手指,神情紧张,道:“常乐,我一刻也坐不住了,你送我回子虚观,我有些事情要当面请教紫阳师兄。”
见他这般郑重,风无忧当即道:“好,我们即刻出发。”
下山路上,江千夜眉飞色舞地给莫远歌讲述他暴揍方天瑜的经过:“哈哈哈,远哥你没听见,老东西叫得可惨了,嚎得跟杀猪一样,不停哀求让我别打了。”
他手脚并用地比划,眉欢眼笑,莫远歌脸上挂着宠溺的笑,认真听他讲。
“叫你去你不去,可惜了。”江千夜跃然一脚,脚下小石子便飞了出去,一脸俏皮,“下次一定拉上你。”
“我可下不去手。”莫远歌笑道,“方天瑜不过是他师父的傀儡,打他有什么用。”
“助纣为虐更该打。既然他这么听他师父的话,那替他师父受过也是应该的。”江千夜道,“既然不能打老东西,那只能拿他出气了。”
莫远歌不置可否,道:“快走吧,太阳快下山了,还得回趟镖局。”
“你跟舅父说了吗?”江千夜头一歪,提醒道,“他那边需做好应对。”
“说了。”莫远歌伸手搂过他肩,笑道,“准备好了吗?远哥带你飞。”
话音刚落,纵身一跃而起,身如猎鹰般冲入云霄,在空中几番飞旋,眨眼便飞行数十丈,轻轻落于远山树梢,足尖如飞鸿般轻盈一点,顿时又借力飞跃。
迅疾的风吹过面庞,暑热顿时烟消云散,江千夜欢快的笑声渐行渐远:“啊~好凉快啊~飞起来~”
第148章 憎生妒忌余
晨光微熹,镖局开了大门,胡牛牛带着孩子们出来清扫大门口,一桶桶清水从井里打出来,尚冒着水汽便被泼到古朴的青石板上,冲洗掉灰尘。一道道混着尘土的污水聚集在各低洼处,又被长笤帚扫到对面小沟里,顺沟流向玉带河。
垂花门里,院落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欢声笑语。莫如黛一身鹅黄衣衫,脸上挂着久违的笑,手里牵着小糖豆,正教她学走路;小糖豆肉嘟嘟的脸粉粉嫩嫩,咧着只生了几颗乳牙的小嘴,歪歪扭扭跟着莫如黛走,咯咯直笑;梁奚亭和宋晓云坐在廊下品茗,小桌上摆了茶具,一旁小火炉“咕嘟咕嘟”煮着水,不大的院子充满温馨和乐。
“舅父~舅娘~”莫远歌和江千夜一前一后踏进院子。虽连夜赶路,但两人皆神采奕奕,丝毫不见疲态,犹如两尊玉人,风华正茂,万分惹眼。
“看样子此行必有收获。”梁奚亭把玩着短笛,满眼欣慰,“晓云听闻星河无恙,定要来看了才放心。”
宋晓云温柔的双眼扫过莫远歌,又扫过江千夜,起身道:“温如一回来,星河便大好了,见你们都好,我便安心了。”
“多谢舅娘记挂。”江千夜叫起人来倒是丝毫不羞怯,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往日疯得太凶,让舅娘操了不少心。”
宋晓云掩口一笑:“你往日确实够疯,我近日才听闻,多家钱庄当铺失窃,那梁上君子功夫厉害,丝毫不留线索,官府束手无策,这才知道你那些钱财哪里来的了。”
红晕悄然爬上江千夜脸颊,随即红到脖颈,只觉面皮发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那个……我丝毫印象都没有。”一双俊俏的桃花眼蕴着羞怯和紧张,“他们不会查到我吧?”
“放心吧,晓云都处理好了。”梁奚亭起身笑道,“想不到你小子竟还有妙手空空的潜质,这是准备日后问鼎神偷王?”
江千夜更羞了,连忙躲到莫远歌身后,扯着他袖子求助:“远哥~”
“好了舅父莫取笑他了。”莫远歌袒护地将他掩在身后,“他那时失智了,并非出自本心。”
宋晓云笑道:“好了,你们有事商量,我就不参合了。”说完就去带小糖豆了。
三人围坐小桌,莫远歌给梁奚亭沏茶,将京城和云章书院发生的事一一道与他听。红日东升,炽热的阳光透过大树繁茂的枝叶,投下点点星光,微风拂来,星光便摇曳起来,惹得小糖豆欢叫着好奇地去抓。
梁奚亭听完,神色凝重,眸中隐现杀气:“没想到风闻征受了惩罚还敢如此歹毒,真该结果了他!可惜了杜颜真,只望他能早些复原。”
莫远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白玉杯,深邃的眼眸蕴着不可捉摸的微光,寒声道:“若非看在雅颂先生和风无忧的面上,我岂容他活着。”
“此人表面是德高望重的盖世大儒,实际上却是心胸狭隘鼠肚鸡肠的善妒之徒,手段卑劣不堪,令人咋舌。”梁奚亭摇头嗤笑,“二师兄和常乐摊上这样的父亲,真是作孽。”
江千夜道:“若不是远哥拦着,我早就杀了那老贼。”不满地噘嘴道,“这坏事做绝的老东西,活着浪费粮食污染空气,有什么用?不杀了他,说不定哪天又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莫远歌伸手捏他脸:“要杀他还不简单?但目前还有些事情尚未查清楚,而且……”温和的眉眼细细扫过江千夜,“星河,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何事?”江千夜瞪大了眼。
莫远歌舅甥俩迅速交换了下眼神,梁奚亭清了清嗓子:“你是否还记得晓云跟你提过,当年你娘收到一封密信,信中提及花白露和袁福芝互相勾结,欲灭天阙城。”
“记得。”江千夜脑中思绪转得飞快,问道,“难道写信之人,是风闻征?”
“没错。”梁奚亭道,“文师妹前段日子查到,那密信正出自风闻征之手。此话乃风闻征病糊涂时亲口所说,被我们的人听到。”
江千夜“噌”一下站起来,思绪万千却抓不住头绪,脑中乱成一锅粥,颤声问道:“天阙城与云章书院并无结仇,他为何这么做?”
莫远歌见他脸色煞白,生怕他思虑过度又犯病,拉住他手柔声安慰:“你莫激动,此事不难分析,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江千夜坐下巴巴望着莫远歌,只听莫远歌道:“我听邬先生说过,风闻征其人看似与世无争,实则四大门派掌门人里属他最为心胸狭窄。他见江海平年纪轻轻居于江湖之巅的高位,自是意难平,不过他不如花白露这般明目张胆。”
“他曾十分渴望得清虚子真传,但清虚子与他师父乃至交,不肯夺故人弟子,便只指点他些许功法,使他入了逍遥境。清虚子那般看重萧景明,风闻征心里定不舒坦。”
“他嫉妒萧景明,那跟他写信有什么关系?”江千夜懵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星河,我猜测,风闻征之所以写那封信,就是想搅混水、看笑话。”莫远歌道,“他想看笑话,看萧景明的笑话,看天阙城和烂柯门的笑话,看花白露父女相残的笑话。”
这世上竟有如此卑劣之人?!江千夜脸色煞白,满脸不可置信。可随后想到他都病入膏肓了,却还要执拗地进京看热闹,那他写信给花明月看他们父女闹笑话,也就不奇怪了。
“唉……”江千夜摇头苦笑,“这老贼的心,真是脏透了,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