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容走上前,在旁边的铜盆里洗了手,然后在秦骛身边坐下,捧起碗筷。
养居殿的饭菜比冷宫的好多了,热腾腾的,还有肉。
扶容很喜欢,吃得很开心。
秦骛瞧了他一眼,又道:“你要是跟姓林的回去,只怕他喂不饱你。”
扶容捧着碗,抬起头,小声说:“陛下,我不会跟林公子回去的。”他小小声地补了一句:“你不用一直说。”
秦骛捏了捏筷子,额角青筋跳了一下:“明日就把你打包送过去。”
扶容想了想,认真地说:“殿下不可以把我随便送人。”
他喊的是“殿下”,不是“陛下”,秦骛只当他还没有改过来,又说错了,也没有放在心上。
“我可以,我想把你送给谁,就送给谁。”秦骛又问,“你在哪儿见的他?”
扶容垂了垂眼睛,轻声回答:“在封乾殿门口。”
秦骛冷哼一声:“难怪一股香灰味。”
用过午膳,宫人们把碗碟撤下去,秦骛回书房批折子,扶容跟在他身后。
秦骛批折子,扶容就坐在旁边,帮他研墨。
扶容撑着头,心里想着在封乾殿见过的灵幡纸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忽然,秦骛用笔杆打了一下扶容的手背:“你又发什么呆?”
扶容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应道:“纸钱。”
秦骛皱眉:“什么?”
扶容回过神,连忙解释道:“在封乾殿见到了,我没见过,所以多看了两眼。”
秦骛笑了一声:“什么都爱看。”
扶容低下头,继续研墨。
秦骛丢开一封折子,啪的一声响:“别添这么多水,你当我们还在冷宫?一块墨都用不起?”
“是。”扶容应了一声,把舀水的小勺子放下。
秦骛的声音从扶容头顶传来:“这么爱看纸钱,下午我带你去看。”
扶容疑惑地抬起头。
*
傍晚时分。
按照秦骛规定的每日三次吊唁,大臣们穿着素服,陆续进宫,来到封乾殿,跪拜叩首。
先帝的棺椁停在前殿,殿门大开,官员们在殿前空地跪拜。
礼官唱和,官员哭嚎。
后殿里,秦骛抱着扶容,托着他的腿,贴在他耳边,在一片吵闹声中,低声向他介绍:“那位是李大人,户部尚书,今年七十七。”
“那位是张大人,比李大人年轻一点,六十七。”
“还有更年轻的,陈大人,五十七。”
“你挑一个,把你送给他们。”
扶容整个人都挂在秦骛身上,双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红着眼睛,用力摇了摇头。
“不喜欢?”秦骛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又来了。”
他继续介绍:“吴大人,六十四……”
扶容抖得厉害,把脸埋进他怀里,仍是摇头。
秦骛一只手搂着他,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手指穿过他的头发,让他把头抬起来。
秦骛问他:“我想把你送给谁,就把你送给谁,对不对?”
扶容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秦骛正色道:“说话。”
扶容轻轻地点点头:“……对。”
秦骛满意了,捏捏他的后颈,像捏住小动物的后颈,就捏住了他的命脉。
扶容不自觉缩了缩脖子,闭上眼睛。
“乖点。”
前殿和后殿只隔着一扇门,封乾殿许久没用,秦骛不太把先帝放在心上,也没有让人重新整修。
相隔的门是坏的,关不上,风一吹就吱嘎吱嘎地响,把前殿的声音送到后殿。
礼官的声音,官员们跪拜的声音,在后殿听得很清楚。
倏而狂风大作,吹得殿中灵幡哗哗作响,纸钱漫天飞舞,诡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