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自问,周朔不知道,这一年时间,男女不论,他只扑在顾清渠身上,可跳出这个圈子呢?自己能岿然不动吗?
顾清渠一针见血,他平和里带着辛辣,顺利把周朔的思维带入了自己的轨道。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情趣、寡淡无味并且一无是处,你能看上我什么,你说得出来吗?”顾清渠坦然直言:“周朔,你的生活圈太狭窄,你现在觉得我好,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外面的人,他们各色各样、千娇百态,总有一个人能让你动摇,到时候你对我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状态了。”
顾清渠说得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得周朔头疼欲裂,他无形之中被捂住了嘴,不容置辩。
“周朔,际遇和眼界缺一不可,我能当你现在是闹着玩儿,等你真正爽心豁目,我希望你能释怀。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千万别把自己困住了。”
这话周朔听着耳熟,顾清渠活学活用,把周朔对刘莹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还真是回旋镖。
周朔改怎么反驳?说什么都是打自己的脸!
顾清渠感觉到胳膊地手劲松了一些,他缓缓收了回来,又往后退了半步,“周朔,你该去外面看看世界,我也不会永远留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周朔猛然清醒,他再次注意到床边地行李箱和不像给人住的清冷氛围。周朔拧巴成一团的心再次突突往上跳。
“你要去哪里?”
顾清渠说:“我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朝九晚五并不适合我,太不自由。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看一看我能到什么地步。周朔,我不是无欲无求的,如果留在这里,我永远不会有机会。”
周朔心如死灰地看着顾清渠,他的心智在此刻一路倒退,像个小孩。
“你为了躲我,连留也不想留了吗?”
顾清渠摇头,“我们来世间走一趟不容易,如果把大半的时间拘泥在纠结的情绪里,浪费得不仅仅是心血。一段关系的走向无论好坏,精神的本质应该是独立的,周朔,这句话我也送给你,难道你的眼界现在短得只剩下不甘心了吗?”
周朔确实不甘心,但他无法回击顾清渠的话。真心也罢嘲讽也好,听在周朔的耳朵里完全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行!你要走就走!”周朔咬牙切齿,他不想把沮丧露出来,“我们的话说到这儿,也没必要往下继续了。顾清渠我特别恨你,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你!滚吧。”
周朔以为顾清渠带着光明而来,他会照亮黑夜,可是没想到,顾清渠原本和自己一样,也只是夜晚里的一团影子。
顾清渠身体微颤,他从胃开始翻涌,激烈往上到喉咙处涌上一股血腥味。顾清渠拼命压制,可鲜血烫伤了喉咙,他声音嘶哑:“好,我滚。”
脚下是顾清渠的地盘,周朔待不下去了,他决绝地离开,手刚落在门把手上,突然想起了什么。
周朔回头,他面无表情地从包里翻出一个礼盒包装袋扔给顾清渠,“给你买的,顾清渠,我本来也有话对你说,不过现在没必要了。这东西你想留留着,不想要就扔。”
顾清渠反应不过来,他没接住,盒子摔在地上。
这是周朔给顾清渠的最后一句话,他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愤怒,随着砸门声一同消失顾清渠的世界。
房间内一片狼藉,跟人心一样,顾清渠慌神许久,他怔怔地看着地板上的盒子,浑浑噩噩,屈腰捡起。
盒子包装很精致,丝带扎成一朵简约的花,可周朔下手太重了,盒子被砸烂了一个角,顾清渠拿起看了看,好像是个钱包。
原本躺在商场展示柜上价格不菲的钱包。
顾清渠想起周朔去工地板砖时糊弄自己的借口——
“我给自己赚生活费啊。”
顾清渠鼻子一酸,眼眶滚烫,他不敢拆开盒子看,里面藏着全是周朔的心意。
顾清渠蹲得腿麻,他想站起身,可动一下就头晕目眩。顾清渠的身体和心神都没缓过来,他撑不住往后倒,同时手掌下意识一撑,落在花瓶的碎片上。顾清渠突然感觉不到疼痛了,只不过血流得又快又凶,顺着地板缝隙晕开了一片。
血腥味太冲了,顾清渠要吐,他起身冲到洗手盆旁边干呕,可吐不出什么东西,顾清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手掌的伤口划得很深,还有零星碎片卡在肉里。顾清渠漠然地看着,他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挑起一根手指,不知疼痛,硬生生把碎片抠了出来。
难得尝一回自虐的滋味,挺痛快的。
血液顺着手腕急急地滴落在顾清渠白衬衫的衣摆上,惨不忍睹。顾清渠视而不见,他打开水龙头,水流拧到了最大。顾清渠摊开手掌清洗血迹,可他无论如何也止不住这血了。
是你活该!顾清渠想。
水盆内急湍的水流上面突然散开一圈水晕,顾清渠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抬手摸了摸脸颊,身体颤抖得越发激烈。
顾清渠死死捂住脸,他分不脸上的湿意是泪还是水,泡在水盆里的另一只手已经失去知觉了,顾清渠却还是紧紧掐着伤口上裸露的血肉。
“疼……”顾清渠喃喃自语,“周朔……好疼啊……”
顾清渠是海鸥,他在流浪途中遇见了波涛汹涌的浪,他们走近了。海鸥飞去,波涛滚滚流开,他们分开了。
顾清渠做了很多设想和准备,却终究没能让这场事故体面结束。
周朔最后带着愤和怨离开。
顾清渠的手在水里泡了一晚上,他如同行尸走肉,要废了。当清晨阳光洒落,正好刺在顾清渠的眼睛里,他突然眨了眨眼睛,面色依旧灰败。
顾清渠也走了,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装着他的全部。顾清渠没跟周国盛告别,只留了一封信。他披上了一层寡恩少义、无情无义的皮,走得悄无声息。
城市从来不会记住任何一个人。
顾清渠没想好去哪儿,他回了一趟老家,坐在顾长军的坟墓前。顾清渠很久没来祭拜过这位养父了。顾清渠买了酒和烟,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盖的量,其余都撒在土壤上了。
顾清渠有很多话想跟顾长军说,可兜兜转转,只有一声叹息。顾清渠想不起顾长军的脸了,一声‘爸’就显得无足轻重。
太阳东升西落,顾清渠坐了一天,他掌心伤口发痒,低烧的体温折磨着神经混混沌沌。
顾清渠怕自己晕在荒郊野外,他起身告别,“爸,我走了。”
走不了,顾清渠有事没交代。
“爸,周叔跟我说了你的事,他求我原谅,但我不能替你去原谅任何一个人。你要是有空了,可以去找他聊聊,穿好一点儿,别吓着他了。”顾清渠娓娓道来,声音又轻又缓,他停了停,又说道:“爸,我喜欢一个男孩,很喜欢,但我没法和他在一起,我不能用你和袁桥的生命去坐享其成——我把他的心伤透了,他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