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2 / 2)

周朔说:“到机场了,现在就走吗?还是在坐会儿?”

顾清渠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突生迷茫。

“清渠?”周朔又轻轻唤了一声。

顾清渠恍然回神,“嗯?怎么了?”

周朔想了想,问道:“爷爷临终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话?”

顾清渠深深地看着周朔的眼睛,他心如擂鼓,“有。”

“说什么了?”

“他要我……替他跟你道个歉。”

周朔又问:“为什么道歉。”

顾清渠笑着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还有吗?周朔追问。

“有。”顾清渠回答。

周朔不再出声询问,他在等顾清渠的主动坦诚。可顾清渠始终没开口,他暂时想不通,想不通周国盛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朔轻叹一声,只能作罢,他有失望,但不多,有些事情想通了之后,胸襟便不会那么狭隘。周朔不逼迫顾清渠,也尝试放过自己。

“我……走了。”顾清渠说。

“好,”周朔就着解安全带的姿势,虚虚地抱了抱顾清渠,“保重。”

“保重。”

一次心平气和的分别,是能看见光明未来的开端。

周朔重新回到了弄堂,如今老宅冷清得很,发疯的、郁闷的全部人去楼空。周朔坐在院子里出神,八哥不叫了,石榴树也不再开花结果。这种时候不适合追忆往昔,徒生伤感,可周朔突然想起周国盛临终前对自己的嘱托——

我房间里的东西,你替我收拾了,该扔的扔、该烧的烧,如果有你看着喜欢的东西,就自己留起来。

周朔想,我能喜欢什么?

眼前突然亮光一闪,周朔又想起了顾清渠!

周朔来了精神,他猛地从地上蹿起来,两步冲进周国盛的房间。房间很整齐,周安言忙于琐事,没来得及收拾这里。周朔心跳很快,他紧握拳头,站在原地深深呼吸,仪式感足了,他转身锁上了门。

周朔的眼睛有目的落在房间老式木柜的柜顶上,那个有个红木箱子。箱子表面积了一层灰,但周国盛喜欢把东西藏在里面,有没有被动作,灰尘能一目了然地告诉他。

周朔踩着床爬上柜顶,他把箱子搬了下来,初冬的天气里,他动出了一身汗。

箱子里摞的全是周国盛的衣服,夹层放着几张老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老式军服,他们正值盛年,笑容灿烂。周朔在箱子里翻了一圈,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心里微微一沉,难道想错了吗?那周国盛为什么给自己暗示。

周朔看着那些衣服,想起早上周安言说的话——你爷爷的旧衣服都别扔,烧了,烧给老头子穿,他念旧,会喜欢的。

烧衣服!

周朔也不管体面和尊重了,他把每件衣服拿出来抖干净,抖出了几张粮票,到最后压箱底的一件棉袄,周朔终于在衣兜里找到了一封信。

封信是崭新的,周国盛的笔记端端正正地写上了周朔的名字,亲启。

周朔拆开信封的手指有些发颤,他知道周国盛有话对自己说,但这些话往什么方向发展,他拿捏不准了。

周朔,爷爷做错了事情,从几十年前开始错到了现在。

这是周国盛给周朔的开场白,他很珍重,也很尊重,用钢笔写下了三大页的内容,主要讲述顾长军和袁桥的故事,以及顾清渠可能存在的心里顾虑。

周国盛说——清渠不会放软态度,借着我对顾长军的愧疚跟你在一起。如果他这么做了,我自然没脸拒绝,可清渠太正直了,跟他爸爸一样。我特意把这件事告诉他,便是利用了他的正直,不然我想不出任何办法阻止你们。周朔,你可能怪我,是我不择手段了,对不住。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但是周朔,你把脑子放清楚一点,做好了选择就不能改,别当我死了就管不了你了!

周国盛活得时候不甘心,想再等一等,等等看能不能把这两个人掰回正常轨迹,可死了却不放心,怕周朔和顾清渠真的钻进了牛角尖,永世孤独。

这封信就是一个机会,是他给自己和周朔的机会,周国盛让老天爷帮他做了选择。

是好是坏,周国盛都认了!

周朔像一只泄了气的球,身体一软,再也无力支撑这一身骨肉,他瘫倒在地,表情扭曲。这张崭新的信纸被他捏着破烂不堪,全是怒火与孤寂。

他们成全了仁义道德,偏偏留下我一个人!周朔想,你们把我当什么?!

凭什么啊!

从跟顾清渠分开那天算,周朔憋了五年,他的愤怒从鼎盛到委屈,在这短短一分钟时间里转变得淋漓极致。

周朔被困在阴暗无光的房间里,他蜷缩着身体坐在角落,肩膀不停发颤,能听到压抑的呜咽,是强忍到了极致痛苦和心酸。

“王八蛋!”周朔口腔泛着浓重的血腥味,他撕咬着自己的灵魂,恨不得拉着顾清渠一起下来,“顾清渠!你个混账东西!”

周朔在房间里坐了一晚上,直到晨光迎面而来,他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收拾干净满地狼藉的房间。周朔把信纸重新装回了信封,他想过一把火烧了,最后还是舍不得——周国盛写的东西,他该拿给顾清渠看看。

周朔再次出发,他也走了。这次不是刻意追随顾清渠的脚步,而是让自己踏云而上,不管是精神思想还是际遇前途。周朔决心把顾清渠压在自己头上的借口碾得粉碎。

院子的铁门紧锁,莽撞热爱落幕,下一段人生的旅途便徐徐而来了。

第89章 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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