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没拦住我的路,就是和癞皮狗一样紧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还不忘自以为是地诱惑我道:“我可以带你去我们学校,你就不想看图书馆里的严凛?”
我理都懒得理他这样信口拈来的胡言乱语。严凛很少去图书馆,本科起就不住校,上完课就回家。这人不做好最基础的功课就来和我班门弄斧。
他还在我身后絮絮叨叨,说一些自以为对严凛的了解,我关上了耳朵,屏蔽他的声音,直到听见他说——
“你真的为了严凛没去日本?”
我这才猛然停下脚步,怒火中烧地回头质问:“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第二外语学的日语,在几家日资传媒公司实习后收到了他们总部公司的邀请。当时甚至工作签证都快办好了,我才突然反悔说要来美国留学,但这都是我非常私人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看我有所反应,勾起嘴角,更加吊人胃口地说:“你猜呢?”
“爱说不说。”我作势要走。
“你不觉得自己愚蠢吗?”他试图激怒我。
我反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呵。”韩骋发出一声讥笑,“那你觉得和严凛有关系吗,你为他放弃大好前程,他多看你一眼了吗?”
“他没有,但我还是那句话,和你到底有他妈的什么关系?”我的耐性几乎快被磨光。
“就是好奇,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这么贱。”
我过去没少被人骂过这个字,但基本都是严凛的朋友,而他,还没这个资格。
竭力克制自己的怒火,我佯装平和地问:“好奇完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希望他能一口气问完,而不是时不时来倒人胃口。
他装也不装,干脆道:“你和严凛睡过吗?”
我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地问出这样直白又无耻的问题,愣了又愣,最后说了句:“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那你们谁是上面的?”他另辟蹊径追问。
我不回答他可以说我是默认,我回答,呃……我该怎么回答?沉默片刻,我一字一句陈述事实:“他不是同性恋。”
韩骋眼神变化莫测,幽深地盯着我说:“那可未必吧?”
看到我脸上一瞬而过的不可置信,他露出得逞的笑,“看来还真不是啊。”
我发觉过来自己被诈,看他一脸奸险的样子只觉得打他都是脏了自己的手。
和他的这番对话让我郁闷了很久,怎么也想不通他为什么抓住我不放,更不知道他和严凛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我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张宇扬,他还是傻呵呵地夸韩骋知识渊博还为人幽默。我自知韩骋是个双面人,问别人无用,只好问他是怎么认识的江飒。
“他俩是高中同学吧。”张宇扬只给了我这么没营养的回答。
之后韩骋又去餐厅找过我几次,我都会特意避开,让别的服务生去他那桌,好在他只是很规矩地吃完就走,没再找事。
但我被他搞得精神高度紧张,一晃真的有些日子没主动找过严凛了。
刚来美国的时候,我和他虽然同处在一个城市,却因为社交圈南辕北辙而很难碰面,我没有他新的电话号码,联系只能依靠电邮。
这些信件都石沉大海,一度让我以为他搁置了这个邮箱地址,肆无忌惮地每天碎碎念,俨然把邮件当成了日记本。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猝不及防地收到了自动回复的“Merry Christmas”,这才知道他还在用,立刻收敛起来,只是偶尔发几封问(骚)候(扰)一下。然而他还是从不回复,不过我也不气馁,乐观地秉持着一贯的我行我素原则,锲而不舍地进行单线输出。
可现在快一个月了,我连邮件都没敢发过。上次这么久没联系,还是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
那时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我要从零开始准备留学要用的材料,最为为难的还是语言考试。
尽管我专业就是英语,但教科书上的东西和出国考试还是有很大区别,我申请的又是文学专业,需要比常人高很多的语言分数。
生猛的突击学习让我连睡觉都能梦到两个人在读听力对白,一边悔恨自己这几年读书不认真,一边背单词背到吐。
我的好友兼舍友陈柏同学当时告诉我,如果我凡事都有追严凛的半分毅力,现在早就跨研直博了,同时他又对我放弃人人梦寐以求的工作表示强烈不解和严厉斥责,天天在我耳边立体环绕:“你追不到他又不是太平洋的问题。”
我听着他的吐槽,反驳不了任何,就连我自己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不去日本的,忍痛割爱的滋味并不好受。
能被日本的总公司招走当然不是因为我会点语言上的皮毛,而是因为我在摄影上还算有点兴趣和天分。
小的时候,我就爱和我爸一起坐在公园里打鸟等夕阳,一坐能坐一天。上了大学以后,别人都兼职当家教,我兼职就是无偿给人拍毕业照。后来实习的时候正好进了传媒行业,又积攒了一些案例,幸运地被公司看上了,要把我调去总部培养。这么大的好事落到我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头上,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说是天赋异禀。
可想来想去,终归是舍不得就这么放弃严凛,如果我真的去了日本,那我们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道理都明白,可我向来是个不怎么考虑后果的人,冲动之下,还是毅然决然放弃优渥的工作机会,仓促准备起出国读研的事宜。我爸妈倒是出奇地支持,表示巴不得我读个研究生装点门面。
备考期赶上寒假,见面是完全没戏了,我当时的手机号已经被他拉黑,傻傻地只知道在网上加他msn,被数次拒绝后也没想起来有校园信箱这个东西,也就被迫中断了所有联系。
后来等我好不容易考完了,又知道他有了新的女朋友,属实心灰意冷了几天。不过在我签证下来的那天,就单方面和他恢复了联系,眼巴巴地去他上课的教室外面等他。
其实也就两三个月没联络吧,他却好像真的不认识我了一样,连往日避之不及的躲闪都没有,目中无人地径直从我身边过去。
我挡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里的护照,难藏兴奋道:“严凛,我也能去波城念书了。” 也不是奢望他祝福我,就是想汇报一下而已。
严凛被我挡住了去路,脸上的表情瞬间不好看起来,拧起了锋利的眉宇,准备用沉默应对。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我有让开的动作,才及其不耐地吐出几个字,“和我有什么关系。”
什海的五月气温已经很高了,下午的阳光通常只会让人心生燥热,可他这么简单说出的话却犹如一盆冰水把我浇得很彻底。再没比这真实又伤人的话了,我的努力和放弃,最后都是一厢情愿罢了,和他无关。
不过难过只有一瞬,没过两天我又活蹦乱跳地跟在他后面买机票、租房子,但他飞机只坐头等舱,租房也在最贵的街区,都远远超过常人的接受范围,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不了了之。
想起这些过往,我暗叹一口气,明明只过去了一年,怎么我的自愈能力变差了那么多?那时候还能恬不知耻地跟着飞来,现在却是越活越回去了,动不动就患得患失起来。眼看下礼拜就是严凛的生日了,我必须得重新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