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如同恶作剧同学喊的那样,父亲起先给她起的名字的确叫“郑多余”,去派出所上户口的时候,民警随手翻了一下户口本,发现老大老二的名字中都有个“瑜”字,这才说服父亲把“余”改成了“瑜”。

在父亲心目中,郑多瑜全然是个多余的存在。

他们郑家五代单传,为了能有个儿子延续香火,父母在生下大姐郑庆瑜和二姐郑琳瑜之后,远走大西北躲避计划生育。数年里,这对难夫难妻流产了 1 个女孩、引产了 1 个女孩,几经周折,意外怀上了一对龙凤胎,蹉跎了那么久,总算有了一个值得期盼的结果,他们自然惊喜不已,觉得人生终于有了盼头。然而,天不随人愿,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腹中龙凤胎居然毫无征兆地早产了。两个不足月的早产儿健康状况奇差,男孩出生三天便夭折了,产妇为此大病一场,没多久竟病逝了。女孩吊着一口气被父亲从大西北抱回老家,居然离奇地活了下来。

这个生命力强到超出想象的小女孩便是郑多瑜。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郑多瑜大难不死,非但没有什么后福,还陡然增加了一些苦痛。她的死里逃生并没有为妻死子亡的父亲带去一丝半点安慰,反倒让父亲更加痛苦。父亲看见她,便会想起自己那只活了三天的宝贝儿子,喝醉酒的时候,总是一脸哀苦地凝视着她:“一个肚子里出来的,一个能活,另一个咋就活不成?作孽啊……”

结束逃避计划生育的漂泊生活回到老家,父亲变成了半个哑巴。每日什么话也不说,就知道干农活儿,活儿干累了,就坐在院子里吹唢呐,唢呐吹累了,就独自喝酒,喝醉了就躺在院子里发呆流泪。郑多瑜长到十五岁,父亲酗酒十五年,最终把自己喝成了胃癌,十天前刚刚去世。

郑多瑜没能在高中开学日来校报到,是因为父亲的去世让她丢失了读书的支柱和动力。此前她拼命学习、考试拿奖,为的是给父亲一些宽慰。她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优秀,父亲就可以不再憎恶她、不再陷入痛失儿子的悲伤里。

现在,父亲没了,她要努力给谁看?

五天前父亲下葬后,两个姐姐清点家中钱财,存折和现金加起来总共三千两百块钱。大姐取出一千块钱给了读大三的二姐,说你是成年人了,以后想办法做点兼职养活自己;又给自己留了一点回南方打工的路费;剩下的钱,全部留给郑多瑜做学费和生活费。

郑多瑜把钱塞进书包里,转身出了门。姐姐们只当她是去学校报道,谁知她竟去了镇子上的预制厂打工。不成规模的农村工厂,常年缺乏劳动力,赶上农忙季节,工人不好找,未满 16 岁的女童工也凑合着能用。老板看郑多瑜瘦弱,让她负责操作搅拌机,所谓的“操作”机器,不过是必要的时候推拉一下电闸,大部分时间和成年工人一样,用铁锨给搅拌机送沙子和水泥。这是预制场最轻松的工种,薪水自然也最低,一天 30 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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