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纸上,画着一个满身泥渍的女孩,看上去丑陋至极。
比起方才进教室时受到的待遇,这个恶作剧又算得了什么呢?郑多瑜面无表情地把画推到同桌那一旁,握着手中的钢笔在桌子中间划了一条线。
男生打水归来,见原木色书桌上陡然增加了一条三八线,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三公分不到的短发,不屑一顾地笑道:“多大人了还玩儿这套?”故意把椅子往郑多瑜旁边移了移,雄鹰似的弯曲双臂往桌子上一趴,一个人占去了三分之二的桌面。
郑多瑜只好微微抬起屁股把椅子往墙边挪,坐下时半个身子已经贴在了墙上。同桌看她不还击,得寸进尺,继续进攻。她恶狠狠瞪同桌一眼,干脆靠坐在椅子上,做出一副“桌子你全拿走”的架势,同桌这才罢休。
下节课,同桌仍然在画画,课本放在桌子正中间,也并不看。郑多瑜翻了页书,他立即把书挪到自己手肘下,写了张纸条扔给她:“谁允许你看我书了?”郑多瑜立即收回视线,后半节课全程盯着黑板,再也没看课本一眼。课间休息的时候,他又扔给她一张画,这一次画着一个面目狰狞的女孩。郑多瑜和上次一样,把画推到了三八线的另一侧,还是什么话也不说。
后两节是作文课,语文老师用一节课讲话题作文的审题要点,另一节课给了一篇材料,让大家写作文,下课前必须交。男生终于再没有做小动作,等下了课,却把椅子往后挪了半尺,双腿交叉而坐,挡住了郑多瑜走出座位的唯一通道。郑多瑜也不恼,反正晚自习之前要吃饭,她不信他能这样坐到明天。窗外夕阳正红,成群结队身着校服的少年已经朝着食堂的方向奔跑。男生坐了半晌,见郑多瑜没有半点要和他斗争的意思,自觉没趣,主动休战。离座之前,问郑多瑜:“你是哑巴啊?”
郑多瑜依然不说话。等他起身沿着过道走去,这才扶着桌子缓缓起身——在预制厂当了几天苦力,她浑身从颈到脚没有一处躯体不酸痛。趁着吃饭的空当,跑去学校超市买了身便宜的衣裳,又去澡堂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收拾得体之后,在校园公共电话亭给大姐打电话,想问问入学手续是否办妥。电话半晌没人接,只好兀自回教室。尽管晚自习尚未开始,教室里却已安静如斯,除了笔尖滑落在纸张上的摩擦声,再听不到一点响动。她小心翼翼地走到自己桌前,见同桌正埋头写作业,压着声音用气息说了句:“借过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