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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 2)

一股奇怪的味道,幽幽的飘过来,陈慎之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这味道令腹中没来由的翻腾起来。

味道?

陈慎之猛地一眯眼目,瞳孔快速颤抖了两记。味道?自己天生是一个无知无感之人,又如何能闻到味道?但此时,陈慎之真真切切的闻到了味道。

他顺着那味道瞥眼看去,只见身侧不远处,一张讲究的描漆小案,案上摆着三只簋、三只鼎、两条蒸鱼、两槃煮菜,那「味道」便是这些膳食幽幽飘散而来。

陈慎之抬了抬手,他敏锐的发现,自己的衣袍换了模样,先前分明穿着素白色的袍子,而如今一身玄色,随着陈慎之微微抬手的动作,头顶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响声。

陈慎之抬手扶额,清晰的感觉到头顶戴着冕旒,冕旒的造型十足有特点,在古代象征着君王的权威,如今秦始皇灭六国,刚刚统一天下,能有资格头戴冕旒,身穿玄服之人,唯有一个……

陈慎之目光微动,思量千回百转,难道又穿越了?但无论如何,不管是亡国公子,还是千古一帝,对于「薄情寡义」的陈慎之来说均不重要。

眼下最重要的,是陈慎之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哗啦!”陈慎之一展玄色袖袍,肌肉匀称的腰板挺直,端坐在小案面前,不由分说,捏起一片濯藕放入口中。

濯藕入口清脆,爽口却不艮牙,鲜嫩多汁,藕片煮制的恰到好处,濯汁透亮咸香,配合着藕片的甘甜,鲜香气息层层递进,十足开胃。

陈慎之的眼目微微睁大,即使在面对田儋的绞杀之时,陈慎之都未曾如此惊讶过。

“脆藕的滋味儿……”陈慎之轻声自语:“原是如此。”

赵高在殿外伏侍,眼看着时辰夜了,若是陛下不用膳食,饮食在殿内过夜,必然滋生味道,惹得陛下不快。

赵高小心谨慎的趋步入殿,恭敬作礼,叩在地上:“陛下……”

他的话才说了一个开场,后面的言辞尚未脱口,愣是硬生生塞在了嗓子眼儿中,方才还说无心饮食的陛下,这会子竟然一手执着舀羹的小匕,一手豪爽的捏着煎焖乳鸽,承槃牙子上一溜儿的鱼刺鸡骨,还将煮菜中俏味的葱薤挑到了一面儿晾着。

“陛、陛下?”赵高一脸空白的杵在当地。

陈慎之口中咀嚼着皮焦肉嫩、油滋滋的烤乳鸽,听到眼前这寺人称呼自己为「陛下」,并不惊慌,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食得依然是云淡风轻,八风不动,四平八稳,十足有大家风范。

将烤乳鸽的骨头轻轻往案上一撂,陈慎之还不忘了拿起帕子,拭了拭嘴唇,净了净双手,随即双目平视赵高,淡淡的道:“这炙食,还有么?”

“啊……啊?”赵高一时未曾反应过来,打了个磕巴,仗着胆子询问:“陛下……您、您说甚么?”

陈慎之轻轻抬了抬下巴,重复道:“这炙食,还有没有?”

“有、有!”赵高这才听明白,陛下问的是这炙烤的膳食,当下一打叠的点头,忙叨:“有,有有有!小臣、小臣这就为陛下取来。”

“等等。”

赵高刚要离开,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咕咚跪在地上,砰砰叩首,道:“陛下还有甚么吩咐?”

陈慎之平静的道:“并无甚么大事,只是叫你多取一些来。”

“是、是,小臣敬诺!小臣敬诺!”

陈慎之素来无知无感,今日头一次食到了食物的滋味儿,嗅到了食物的芬芳,烤乳鸽入口火热烫舌,濯藕则是清爽甘凉,恐怕在陈慎之心中,这世上再没有比吃食更大的事儿了。

不一会子,赵高并着一众寺人,将膳房做好的膳食全部端进来,零零总总摆了三张案子。

牛炙、豕炙、鹿炙、炙鸡、煎焖乳猪、煎焖鱼、煎焖兔、牛濯胃、牛白羹、笋白羹、鲍鱼羹等等,各种美味数不胜数。

陈慎之理了理玄色的衣袖,看着眼前摆得满满当当的吃食,唇角轻轻一挑,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赵高看着那笑意,没来由打了个寒颤,只觉从头冷到了脚趾尖儿,心中七上八下。平日里的陛下已然十足高深莫测,琢磨不透,不知为何,赵高总觉今日里的陛下,比平日增加了一个「更」字儿……

——

嬴政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穷酸羸弱的读书人,且还是正在被人捏着下巴欺凌的羸弱书生。

天边鱼肚白,朝阳缓缓升起。嬴政缓缓睁开眼目,入目是峄山离宫巍峨考究的装饰,盘龙髹漆屏风、透雕祥云虎脚大案,一切如常。

“果然是梦,”嬴政缓缓吐出一口气,自嘲一笑:“朕竟做了如此荒诞之梦。”

他的话音到此,眼目一顿,在旁边的小案上卡住,不由蹙起眉头,一双剑眉紧紧锁住,眯了眯狭长的狼目。

三张小案并在一起,嬴政昨夜一口未动的膳食,此时此刻变得杯盘狼藉,鸡骨鱼刺仿佛尸骨堆积而成的江山,煎焖乳猪的承槃泞着一层厚厚白白的猪油,盛汤的小匕上挂着葱丝薤叶儿。

“嘶……”嬴政看着这些残冷剩饭,不知怎的,只觉得自己胃中隐隐不适,下意识用掌心捂住胃部,嬴政心中一惊,平日里肌肉流畅,没有一丝赘肉的胃部,此时此刻鼓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嬴政只觉匪夷所思,心窍猛跳,胃部愈发的不适,隐约发堵,撑得甚至想呕,当即朗声道:“赵高!”

“陛下!陛下!”赵高听到陛下的喊声,赶忙趋步跑进来,应声道:“小臣在,陛下您吩咐!”

“这是怎么回事?”嬴政剑眉怒挑,指着小案上的残羹剩饭,另外一手还不忘了用掌心捂着自己发堵的胃部。

“这……这……”赵高被嬴政问得直发懵,一时没了主意,不知该如何回答,支支吾吾:“陛下……这……您昨日胃口甚佳,这是让……让膳房特意加的膳食啊。”

赵高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眼眸一转道:“陛下可是昨日用了太多夜食,胃中不适?小臣这就唤医官前来!”

“且慢。”嬴政愈发的奇怪,心中盘旋起诸多疑问:“你说这是朕……让膳房加的夜食?这都是朕一个人食的?”

赵高不敢欺瞒,回话道:“回陛下,正是如此啊!陛下昨日夜里倏然食欲大开,就连陛下素日里不喜,嫌弃油腻的豕炙和煎焖乳猪,也食了许多!”

豕就是猪的意思,豕炙其实就是烤猪肉。

朕这是癔症了么?嬴政捂着自己的胃,道:“许多,是多许?”

赵高跪在地上,颤巍巍举起一根手指,颇为犹豫的道:“煎焖乳猪……一整头。”

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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