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和英语的教材。”他在各处都放了一些王炸,“既可以用于学习,又可以助眠。如果有亲戚家的熊孩子出现喧哗病房,还可以祭出这些书,让他们吃个大亏,可谓是一举多得的神书。”
月满书屋开业经营的第二个月,因了三甲医院的大力加持,图书出货量骤然暴增,达到了每周平均五百本的惊人数字。再算上咖啡简餐的近万块收入,与网店零星的销售额,月满书屋拥有了挂牌以后,有史以来最高的净利润——两万九千六百七十八元。
抹掉房租水电人工,还能净赚一万七千余元。图书收入比例,也占到了前所未有的百分之七十——一个被沈珏认为“健康”的比例。
褚何如坐在收银台前按计算器。按了又按,确认数字没错,又忍不住,在一万七千六百后面,按下了一个乘以十二。
“二、二十万!……”他不由得惊叫起来,“老沈,我们这样做,店里一年能赚二十万!”
沈珏皱了皱眉。帐是不能这样算的。隔壁的省立医院,现下的确是与他们建立起了长期合作关系没错。但第一批次的大批采购后面,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逐渐趋于平均的折旧换新。
看了看账目上的盈余款项,沈珏道:“这钱不能留。”
褚何如:“?”
沈珏:“投钱,开分店。”
明明只有一万七,他想,还不及他专心炒一个暑假股票赚到的钱。
压根没有能周转运作的资金,还敢把话讲得这样掷地有声,也许只是因为实体书店行业,实在太过萧条了。
第134章 玦满月盈望书香(7)
嘴上说是开分店, 实际上,沈珏更想找个机会金蝉脱壳,把这间出于三不沾地带的书屋“总店”给处理掉。
月满书屋现在这个选址, 租金算不上很便宜, 又缺乏固定对口的客源。医院职工和小区居民,天然不是书店的忠实宾客,附近学生,只在寒暑假时才会冒头。书屋品牌打出来以前, 没有流量借势,想要做到比较大的销量,纯属天方夜谭。
换地经营, 这个念头沈珏早就有了。只是手头局促, 一万七千块余款,只能再交一期房租,既买不起地,也没余钱装修。拎包入住、亟待转租的店铺, 没那么容易能物色到。
沈珏把目标主要放在高教园区、文化街区、大学与火车站附近,线上线下,找寻了好一阵子。
他的思路是, 需要有稳定、充裕的客流量, 也需要这些潜在顾客,确实有读书、买书的愿望。学生和文化群体首当其冲,然后就是火车站客车站附近打发时间的差旅人士。
这其中,大学校园是他最中意的区域。
大学生这一族群, 相较中小学生, 手里掌握更多的流动资金;相较社会人, 又抱有更炽热的求知欲和闲散时间。多种品类的图书, 都能够在大学环境中卖得很好。教参、网路小说、入门级别的社论书籍、更生僻偏门一些的文艺书刊,都能够在大学里找到自己的受众。
月满书屋从前的经营路线不接地气,赚不到钱,与店铺选址偏差有莫大的关系。若是能将整店迁到学术氛围更为浓厚的片区,想必沈恒和傅明玉喜欢的那一些生僻冷门书籍,也能找到爱好、珍视它们的好读者。
后来的一星期间,每到褚何如当班,沈珏就自己出去溜达。
与省立医院建立图书专供关系以后,本区社媒认为此事是一桩美谈,专门做了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报道,宣传了医院的人性化治疗和图书角工程,捎带上月满书屋,也小小地出名了一把。
此后,附近的几间私立诊所、以及居民社区里的图书室,都来找月满书屋谈合作。成为多个合作方的供应商,月满书屋的日常零售KPI压力随之下降,因此,沈珏才能把店丢给不那么精明的褚何如,自己出去谋求下一阶段的发展之路。
看他那晃悠晃悠、四处闲逛的状态,却与游山玩水无异。但玩着玩着,还真给他找到一间合适的二手店铺。
那是林州本地最高学府,林州大学某个分校区后门的一家小书店,位置极优,正正好好卡在后门门边,镇守三关。学生老师出入,都必得经过这家店门口。
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来得巧。林州大学这个分校区是本校部扩招改组后,收了原本的田地新建的。而这家书店,则是原来村子里唯一一个文印店。
文印店老板审时度势,窥见商机。分校区动工,文印店也随即拓展业务。到校区落成,文印店摇身一变,成为集文印、论文装订、教材读物贩售等全产业为一体的大学专属文化小商城,经营至今,已有二十几年。
钱赚够了,年岁长了,老板准备洗手还家。林州大学相中这块黄金地皮,正在与老板拉锯谈判。
黄金地段,面积合宜,自带简装,颇有口碑,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好机会。只是万般皆好,拿一万七去和林州大学这个庞然大物博门前一块小小窝边地,就是自讨没趣了。
听完文印老板介绍情况,沈珏悻悻而归。
路上有一度,他把手机捏在手里,搓来搓去,来回翻通讯录。书店经营与短线炒股不同,是磨尽耐心的拉锯战。是否要出声请教他那位商运亨通的远房二叔呢?
过去,金锡铖说过许多次有困难记得找他。求学时期,他也一直在经济上尽心尽力地资助沈珏。沈珏有把握,假若自己开口求助,对方少不得会给出一笔可观的注资,说不定还会出面与林州大学商谈,以帮月满书屋拿下那一间微不足道的小书屋。
但他始终存有疑虑。金锡铖若真如他自己所说,是一个注重文化建设、爱好艺术的商人,那么沈恒与傅明玉经营书屋的十几年间,他为何不伸援手,非要到眼下才来施舍善心?
说到底,他仍是很难信任金锡铖。那个电话号码,他终究也没能拨出去。
考察完一轮,他回到月满书屋。临近开学,各家初中高中都忙着提早补课,没了学生,店里白天来的人更少了。
季节更替,店里陈设的书也要跟着换。趁着人少,沈珏和褚何如一道把店里的书更迭过一批。教参、考卷、青春小说、动漫画册,都减少数量往里收。新进来的一批心理类、经济图书,则替代了空出来的位置。
傍晚,褚何如下班回家,留沈珏一个人看店。接近打烊时,他想起来收进去的书,还有一部分是既刊杂志。二手倒二手,这下就更不好卖了,不如挂到网店上去,兴许还能遇到千里之外的有缘买家。
这样想着,沈珏提前半小时关了店门,自己攀梯子上阁楼去拿书。
夜色昏沉,阁楼里已没有一丝光。沈珏打开手机自带的电筒,往黑暗里照。正清点书目时,他余光瞥见一道澄黄的亮堂影子,不由皱了皱眉,愣怔了一下。
像是什么金属折射出的光辉。
但这阁楼上,向来没有黄铜制品。他记得第一次上阁楼时,货架上放着一把大铁锅,还堆着一叠天青色的汉服长衫。就算铁锅柄反光,那也该是白铁色的,哪来的澄黄色影子?
沈珏弓着身子起来,手机光源往前,去照那道影子的来处。
又是那只紧紧占满阁楼空间的货架。白色孔形灯影晃动了几下,把货架上的置物照得一清二楚。没有铁锅,也没有天青色的长衫了。空空的铁格栅上,放着一件小小的金黄色圆饼。
顶着秋老虎在外跑了一天,沈珏本有些迷迷瞪瞪。这会儿,他彻底清醒了。
铁锅和汉服都挺占地方的,他亲眼见过,记忆中也确实有它们曾粉墨登场的片段。不是什么灵异造物,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常用物。凭空消失,无论如何讲不通。
金黄色圆饼被他拿过来,捞在手中仔细揣摩。近了能看清楚,那是一只金色的怀表,表周遭嵌着一圈切细的红宝石。表没有再走了,沉默不语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以怀表的小巧体型来说,它的重量,显然过于沉了。压在他的手里,也压在他的心上。
他抓着怀表,沿着梯子攀回到书屋里。顶上的日光灯惨白惨白地打着,照得整个房间有如生硬布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