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漾十二岁那年手无缚鸡之力遭到隔壁小伙伴取笑,几年勤勉修身这才练出一副让女子见了都要脸红的好身段。
她闭上眼,修长的双臂搭在浴桶边沿,思量雨究竟要下到何时,可别再误了她的行程。
不仅她在思量,乌啼城大小官员也在忧心忡忡关注这场令人糟心的雨。
短短七日许多人困在客栈不得出,外面雨水高涨已能没过成人小腿,掌柜天天在柜台唉声叹气说老天爷不开眼。
住店的客人有身价丰厚的急于想知道外面情况的,打发了银子派人前去探路,甚至还有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和人打起来的。
渺渺众生相,陆漾见怪不怪,只是这雨下得确实邪门了点。雨再不停,她很担心乌啼城的堤坝会不会出事。
凡事经不得多想,越想,心底盘桓的不安越重。
“少主?”
陆漾回过神来望了门外一眼:“陆叔,收拾收拾,咱们冒雨出城。”
这地方不能待下去了。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早离开早好,继续等下去一旦堤坝挡不住湘江水流……
她脊背泛上凉意:“速去!”
圆头圆脸的管事不敢多言,忙吩咐众人。
少主年幼,半月前刚满十八,在更多人眼中她几乎是“乖巧、懂事”的代名词,但她再是年幼,再是女子,还是这陆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打小浸淫富贵权势,一言一行非一般人可比。
“冒雨出城?”掌柜从柜台探出脑袋:“雨势这般大,陆少主三思后行啊!”
留在客栈不好么?吃好的穿好的,多少人伺候,他能猜到陆小少主担心什么,但乌啼城防护是出了名的坚固,就是捅破天,偌大的城还能被水淹了?
土生土长的乌啼人对外来人的‘胆小怕事’嗤之以鼻。
靠窗位置的富家公子约莫是哪个老旧家族养出来的金贵主儿,早看不惯女子抛头露面对着一众男人发号施令,管闲事管到外人头上:“笑话!乌啼之稳是经过多少天灾人祸验证的,掌柜的,莫要劝她,让她去寻死。”
这么大的雨,路都看不清,如何行路?
陆漾有她的打算,拦着随从,无心与人起口角。
困居客栈,莫说性子躁的人受不得,她自认秉性尚可也憋出一肚子火。
逞一时口快算得了什么,活命要紧。人看不清路无妨,老马识途,闭着眼都能走出乌啼城。出了乌啼城,远离可能会发生的灾祸,才是聪明人的求生之道。
这么想着,天边雷电交织,喧嚣可怖。
富家公子原还打算说几句,被乍然响起的惊雷骇得脸色发白。
“少主,都打点好了,俱是千里挑一的好马,随时可以出发。”
“好,咱们走。”
她说走就走,陆家的家生子抢着为她开路。
“头发长,见识短,等着罢,一会就哭着回来了!”
掌柜虽然也是这样想,倒没吱声。
那位公子不识得陆家少主才敢诸般放肆,他打开门来做生意又岂能不知陆家深浅?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而陆家之财,可通鬼神。
便是陆家只剩年迈的老夫人和一位年满十八的女少主,如此庞然大物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能招惹的。
闲来无事他拨弄算盘,倏地想起陆少主八岁闭眼就能把金算盘玩出花来。
客栈乱糟糟,陆漾冒雨离开后陆陆续续有几波人离开——冲出去好歹事有危急还有的跑,困死在这,真等被水淹了哭都没地方哭。
富家公子岿然不动坐于窗前,笑话那些人经不起一丁半点的风雨:“话我就搁这了,再等等,再等等他们肯定回——”
店小二嘴唇颤抖,盯着门外倒退两步:“水、水漫进来了!”
乌啼城两百年难遇的暴雨,陆漾领着收债的队伍有惊无险地走出城门,紧绷的心弦刚要松开,远方传来一阵阵轰鸣。
“这是什么声音?!”管事话吼出来声音有一半散在风雨。
陆漾坐在马背捏着缰绳,极目望去,小脸骤然褪去血色:“决堤了……往山上跑!”
老天似乎和乌啼城的百姓开了个天大的笑话,一向引人称赞的乌啼城防卫在真正的天灾面前终于颤巍巍露出颓势,湘江溃流,暴雨倒灌,到处都是水,处处都是呼救奔逃的声音。
“保护少主!”
“看好人,别走散!”
“跑——”????。
乌啼决堤第八日,暴雨未歇。
陆漾与随行队伍各奔东西,被迫独自一人在不知名的山头求生。
鲜色的锦衣经水泡又在泥里打滚,玉簪早不知掉到哪去,蓬头垢面,十八年来从没有过的落魄,看起来像个细皮嫩肉蒙了大难的叫花子。
没有人会钟意一个叫花子。
可陆漾还是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