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想借此毒死他。卫横戈这是完成了任务在向他复命?沈摇光恍惚地想。
不过这商九君也实在多此一举。他即便恨他,一只手就捏得死他,竟还要这般拐弯抹角。
便在这时,宫殿的大门豁然而开。寒风未至,就先有个人冲上前来,一把将他裹住了。
只是这人怀中满是冰冷的风雪,没有一丝温度,冻得沈摇光抖得更厉害。
他想要睁眼,但视线却模糊地看不清任何东西。
只听得有人声似从千里之外传来,模模糊糊的,像是商骜。
“怎么回事!”
“属下该死,不知仙尊怎会如此!属下只是听命送来仙尊的膳食,刚用完饭仙尊便……”
“把言济玄提来,快点!”
沈摇光咳得昏天黑地,冷汗在额上浮了一层。抱着他那人似是心疼得恨不得立马死去,却又无计可施,便紧抱着他,像是要将他浑身的骨头都勒断了。
昏迷的前一刻,沈摇光视线模糊地睁开眼,正好看见了这人紧抱着他的手。
骨节分明,青筋纵横,看起来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
而就在那只手的无名指上,一颗亮晶晶的东西赫然撞入了沈摇光的眼睛里。
堂庭山万年玄水玉所制的指环,普天之下仅此一枚。
那是一枚储物用的须弥芥子,也是沈摇光父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百余年来,他一直随身携带,攒下的灵石积蓄和天材地宝全在里面,从不轻易示与旁人。
如今竟出现在了商骜的手上。
行,他这位徒弟,欺师灭祖、为患四海、擅用禁术、杀人夺宝,算是五毒俱全了。
沈摇光从没觉得自己这般倒霉过。
第6章
夜幕垂垂。
九天山的膳堂今日才刚建成,是商九君以真气在一座空山上平地而起的楼阁。
膳堂内静悄悄的,十数个身着宫装的人站在灶台边沉默待命,一眼看去,便可见是十来个一动不动的鬼修。
当年,鄞都皇城内有上万名宫人在那夜被杀,商骜将整个鄞都城复活,也能够轻易找出可以负责沈摇光起居饮食的人。
但是……
商骜烦躁地按了按额角。
是他疏忽了。复活的死人身上阴气太重,混合到他们所做的饭食之中,沈摇光如今的凡人之躯根本消受不了。
鬼修们静静立在那里,等着他的处置。
他们确实听从命令,也绝不懂得背叛。但情感不全的人并不懂人如何做出判断,行事只知听命。
片刻,商骜抬了抬手,一边单手卷起宽大的广袖,一边目不斜视地径自走向了灶台。
“滚吧。”他说。
满房的鬼修得了命令,顿时鱼贯而出。
透过窗中的灯光,偌大的膳房里只剩下了灶边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卷起衣袖,拿起刀具,在案前熟练地忙碌起来。
恍如多年之前,单薄修长、心怀鬼胎的少年,在云雾袅袅的道家仙山搁置多年的东厨中忙碌了半夜,烧坏了不少灵谷灵植之后,故作懵懂地将一碗简单的阳春面奉到了仙君面前。
仙君的脸上果真露出了些许诧异,少年恰到好处地面露羞窘,便上前要将那碗面捧回。
他想展现自己赤忱纯孝、知恩图报的“本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消事了退场便可。
但仙君却在此时开了口。
“你素日要上早课,不必早起劳神。”仙君语气平淡。
少年面上恭顺乖巧地应是,但心底却一片不以为意的冰凉。
这些不值一提的傻事,对仙尊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但他知他该做,否则目下无尘、高高在上的仙长,怎么会记得自己前些日子随手捡回的一条流浪狗呢。
他心下清明凉薄,却不该在这时抬起了头。
那一日,他第一次看见了仙君面上露出的、微不可闻的笑意。
那是山巅消融的白雪,虽只有细微的分毫,却清晰可见干净冷冽的融雪化作水珠,在日光之下折射出熠熠的清光。
“不过,闻起来倒是清爽可口。”他听见了仙君的声音。“东厨许久未用,可有烫到?”
烫到了。
却不是教灶中跳跃的火焰烫到,而是被那冰雪初融,清润又柔和的光芒烫到了。
少年眼睁睁看着仙君拿起了玉箸。他讷讷地收回目光,发不出声音,只剩下摇头。
而那缜密冷静、凉薄多疑的心里,也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件事。
他喜欢我做的饭。他想。